新生的希望總是能衝散災厄的陰霾,這一兩聲微弱的啼哭,給了這個不幸的家庭莫大的力量。
摔在半路的老趙彷彿瞎子抓住了探路盲杖,他尋著哭聲的方向朝家奔去,“我當爹啦!我當爹啦!”初為人父的巨大喜悅讓他心臟狂跳,他將剛才撞鬼般的遭遇拋諸腦後,只想著趕緊回家看看妻兒。
老趙母親這會也能扶著牆根站起,眼前發黑還沒緩過去,就趕緊跌跌撞撞往房間裡衝去。蔡阿婆這會已經將嬰兒包裹好,見她進來,忙塞到孩子奶奶懷裡,囑咐:“抱好,別摔嘍,別吹著風!”
“好好好!我的心肝肉啊!”老趙母親接過那布包,小心翼翼摟在懷裡,激動得老淚縱橫,“天菩薩!我們老趙家有後了!保佑這個孩子平安健康,保佑我媳婦.....娟兒?!”老趙母親絮叨了半天,突然想起來,從自己進來起,媳婦子就沒出過聲,哼哼都沒有,不會是....她不敢再想下去,抹乾淨眼淚,趕緊抱上孩子湊到床前去。
蔡阿婆已經將之前老趙媳婦蓋著的薄被子剪破,從中扯出棉花來,一團一團塞進老趙媳婦身下的傷口,摁壓住,但棉花一會就被鮮血染紅,堆砌在一起分外可怖。老趙媳婦彷彿已經死去一般靜靜躺著,臉色白得嚇人,頭髮一縷縷覆蓋在臉上,嘴唇都是被咬破開裂的傷口,“娟,娟兒?你別嚇媽呀!”這位心慈良善的婆婆顫抖著聲音呼喚她,但毫無回應。
“大姐姐,我媳婦子是不是,是不是已經....”她不敢說出那個死字,把僅有的一絲希望拋向了同樣老邁堅強的接生婆。
“去去去!說什麼不吉利的!叫你抱好孩子邊兒去!”蔡阿婆被她問得心煩,揮手趕開她,一邊又往老趙媳婦嘴裡塞進剩餘的參片,一邊又在傷口邊塞了更多的棉花。她心裡也有些慌亂,接生其實不難,時辰到了瓜熟蒂落是正常的規律,婦人痛歸痛,最後面還是能把孩子接引落地的。就連那屁股朝下的胎位,蔡阿婆也不帶怕的,她有自己的手法能叫那討債的孩兒照樣頭朝下落地。但她最怕的是兩樣,一是久生不下,孩子給悶住,這種輕則生出傻子,重則直接生下就得拉後山埋了。二是這產婦生完後血流不止,這樣不多時,就會被活活耗死。而現在老趙媳婦就是後者,摸摸她的脈息已經微弱疲軟,許是氣血兩空,再拖可就是讓這貓兒似的孩子一落地就沒了親孃了。
蔡阿婆壓住心裡的不安,她面上不顯,瞅瞅縮在角落一臉驚懼不定悲喜交加的老趙母親,她搖搖頭,自己快步掀開簾子出了房門。
“來,快過來!”她急急招呼候在門口望眼欲穿的老趙。
見接生婆抬手招他,老趙腳下生煙似的跑近跟前,“我媳婦...”他剛開口想問。
“你有沒有尿?”蔡阿婆問。
“啥?”老趙一臉驚愕,怕不是自己這耳朵出了問題。
“害!有沒有尿?去接一碗來!快!”蔡阿婆來不及解釋,一把拍在他肩上,給他往茅廁方向推“接一碗熱尿來,救命用!”
“尿,尿,碗,碗,救命.....”老趙無法將這三者聯絡在一起,但還是趕緊拾上一碗,去接了。
“他嬸子,我,要我尿嗎?”老趙父親見蔡阿婆要男人的尿液,又聯想到之前媳婦孕期發生的種種怪事,以為這次生產又遇著了,需要用尿來驅邪,忙湊上去問。
“你?”蔡阿婆上下打量了一下老趙父親,然後搖搖頭說:“還是讓娟兒她男人尿吧,你趕緊去將熱水燒上,順帶涼一些出來,待會讓娟兒男人喝,興許一碗尿都不夠。”
“哎好,我這就去!”老趙父親到也不糾結為啥不要他的,他大事上總是拎得清,覺得接生婆既然開口這樣說了,那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眼下還是按她說得做,這家一路坎坎坷坷的,還是靠著這些人幫襯才過下來。老趙父親對於這些鄉親裡的能人有著完全的信任感。
“來,來了!”只見老趙小心翼翼護住碗口,忙不迭衝房間而來。
蔡阿婆一接過碗就轉身進去,給老趙又撇在了門外。
“老姐姐,這是啥呀?”老趙母親抱著孩子湊過來,看著蔡阿婆手裡端著的那碗黃褐色液體,話說這老趙也是的,估計一早就出工,又被急匆匆喊回來,估計憋著沒小解,這一碗東西冒著刺鼻的味兒。
“好東西,保命的黃金!”蔡阿婆不願多費口舌,她托起老趙媳婦的上半身,撬開緊閉的齒關,用勁將碗沿卡進她嘴裡,一揚手將碗中之物灌下。
許是被這濃重的臭味一激,原本死氣沉沉的老趙媳婦竟隱隱有了甦醒掙扎的跡象,蔡阿婆忙騰出那隻扶她的手,卡住了她的下頜,不讓她閉嘴,頃刻間大半碗尿液被灌入,老趙媳婦也終於睜開了眼睛,她扶著自己的頸項,伏在床邊做乾嘔狀,也沒吐出些啥,又昏沉過去。
“能醒來就好!”蔡阿婆長吁一口氣,只要不是喚不醒,那便還是有救的,好在自己急中生智想出了這個偏方,還是聽一位遊醫說起,人尿無毒還能克化急湧之血,最好是那童子尿,效果更佳。剛才救火場景,哪裡還顧上這麼多,死馬當活馬醫,拉過老趙姑且一試,沒想到一碗見效。蔡阿婆眼瞅著塞進去的棉花由血紅變為斑駁紅白相間,就知道血逐漸也止住了。
她抬手招過老趙母親,兩人將老趙媳婦又扶著靠回被褥上,將剛生下嬰兒放置在母親的內側床榻上,估摸著過會兒應該能開奶了。
老趙母親手攏著油燈,儘量讓火光明亮些,蔡阿婆讓她翻出家中縫大被的粗針,穿上棉線,蔡阿婆將針頭在火上燎過,附身趴下去,就著這點油豆燈,將那有些嚇人的產道傷口,密密縫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