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中開了兩個小時的路，膽戰心驚，終於到達目的地。

隔著老遠，就看到村裡有個地方特別亮，一看就知道在辦事。

“小郭，今晚和明天半天，你就辛苦一下，把拿手的曲子都亮出來，幫我掙掙臉，行不？”

這行當也是有競爭的，誰家的師傅吹得好，受歡迎，很容易就有口碑，一傳十，十傳百，以後有事就會找他們。

這位宋老闆實力不行，而且這回，他的大師傅因為有事臨時要走。

所以主家不是很滿意，這次要是把招牌砸了，以後他的生意更難做。

所以今天晚上，他把希望都寄託在了郭思哲身上，而且他很有信心。

想到一會就能一鳴驚人，他激動到手抖，整個人顯得很興奮。

郭思哲明白他的意思，輕輕點頭，“沒問題，宋大哥。”

宋老闆滿意的點點頭，笑道，

“你先別管我叫大哥，萬一我閨女看上你，輩分就搞岔了。”

郭思哲笑道，“這種玩笑開不得，別毀了你閨女的名聲。”

看到靈堂，聞到燒香燒紙的氣味，再加上有人披麻戴孝，氛圍感就上來了。

“宋老闆，你怎麼回事啊大師傅不行，又找了個小年輕來忽悠我嗎？

你跟我說實話，要是不行的話，我好換人，別吹出來鬼哭狼嚎的，讓人笑話。”

主家看到宋老闆，明顯很不滿意。

宋老闆趕緊陪小心，

“張哥你放心，我這小兄弟雖然年輕，但他是音樂學院的高材生，專業的，你就等著看吧。”

主家看到郭思哲挺順眼，不像尖嘴猴腮騙吃騙喝的，也沒多說，

“行吧，別把事搞砸嘍。”

……

嗩吶可不止一家，因為去世的老人有三個女兒，每個女兒都請了一支嗩吶隊伍。

各隊伍之間，要麼你方吹罷我方登場，要麼同時開工，一爭高下。

總之，暗地裡競爭。

看到郭思哲，先不說別人，就連宋老闆自己的隊伍，都眉頭緊鎖，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這麼稚嫩的小屁孩兒，能吹得好？

這年頭，還有幾個年輕人學嗩吶的？基本都是學吉他，鋼琴，用來耍帥的。

就算有人學嗩吶，也很少有人願意吹白事曲目。

看吧看吧，一會看他怎麼出洋相。

“老宋，膽子不小啊，就不怕把自己的招牌砸嘍？”

這是同行，來打趣宋老闆，面對這些懷疑的目光，宋老闆笑道，

“怕，怎麼能不怕呢，我是怕一會你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嘁，耍嘴皮子沒用，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吧。”

下一秒，郭思哲的嗩吶響起，

原本有些嘈雜的現場，頓時被摁住了暫停鍵。

……

悲傷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孝子賢孫們其實已經沒多大感覺了。

只是偶爾想起來時，會眼眶泛紅。

但因為事情太多，大家其實已經顧不上悲傷。

此時又已經臨近午夜，賓客們多數已經散去。

留下的，只是幫忙的人，還有遠道的親友，以及做一些法事的師傅們。

大家各司其職，都在等待午夜的降臨，因為那個時候要出殯。

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從某一瞬間起，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靜靜聆聽那道特殊的嗩吶。

彷彿茫茫曠野中，一道可以洗滌心靈的聲音穿透而來，直擊內心深處。

把藏在他們身體每一個角落的悲傷碎片，全都一點點的引出來，匯聚成河。

過去的點點滴滴，都浮現在眼前，異常清晰。

燈光下，火光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臉上都有淚水滑落。

幾分鐘之後，有人捂著口鼻跑遠，有人蹲在地上抽泣，有人乾脆癱坐地上，嚎啕大哭。

大夥開始尋聲找過去，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有年輕人認出來了：

我天，跟齊運閣少班主長得也太像了吧？

說實話，要不是因為少班主是金光閃閃的星二代，

他們都懷疑，眼前的嗩吶師傅，就是少班主郭思哲。

有人趕緊拿出手機拍攝，甚至還有人開啟了直播。

直播白事曲目，這也沒誰了。

……

“快看快看，怎麼回事？”

有人發現了異常，趕緊小聲提醒身邊人，大夥很快就發現，村裡的貓狗都來了。

好幾十條貓狗就這麼趴在地上，沒幾分鐘就開始抽泣。

“不會吧，連……”

“爸，真是奇了怪了，咱們家的牛馬豬，都在流眼淚。”

“不好啦，六叔公哭暈了！”

“大柱，你爸已經哭的渾身冰涼，你趕緊勸勸去！”

“快叫救護車，又暈了兩個！”

……

郭思哲吹得太投入，畢竟收了一千二百塊，連下次的錢也收了。

要是摸魚的話，有點對不住人家的信任。

等他聽到有人哭泣時，吹的就更起勁了。

要不是胳膊被人拍了一下，他都沒睜眼。

是宋老闆，神情有些古怪，臉上也掛滿淚痕，

“怎麼了宋大哥？”

“那個，小郭啊，先別吹了，已經哭暈好幾個，你再看看外面。”

郭思哲這才發現，那些拿著嗩吶的師傅們，

一個個已經偷偷把嗩吶藏起來，不好意思再吹了。

而他周圍的窗戶，門框，屋內，到處是人。

燈光下，他們臉上都閃著光。

很明顯，那是眼淚。

又順著宋老闆的指引看出去，

門口的平地上，幾十條狗趴在地上，兩條前腿墊著下巴，腹部在起伏。

‘我去，至於嘛這？’

‘神級嗩吶技巧，有這效果？’

郭思哲都傻眼了，

“行，那我不吹了，再吹下去要出事的。”

他趕緊坐下，打算把嗩吶收起來。

門外卻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是哪位大師傅啊？麻煩你再吹，多吹幾首，我老頭子感謝你！”

幾個後輩攙扶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來了，

“誰都不許勸我，誰勸我打誰！”

雖然老人家發話，後輩們為了他的健康和安全，還是勸阻，

“六叔公啊，你都哭暈過一次了，要是哭出個好歹來怎麼辦，三叔公剛走，你要保重身體呀。”

老人家的柺杖，在地上杵得啪啪響，

“大不了我跟三哥一起走，來，小師傅，麻煩你再吹幾首！”

……

市區。

相聲皇后餘萬，郭獅虎的老搭檔，總是聽到樓下有救護車呼嘯而過，他很奇怪，

“嘛呢？今晚那麼多人出事嗎，而且都是往那個方向去的。”

他開啟收音機，電臺新聞給了他答案，

“城東五十里的張莊出了怪事，

一個跟相聲天團齊運閣少班主長得很像的人，

用一把嗩吶，在兩個小時之內，已經讓全村老少哭成淚人。

十五個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已經哭暈。

六十以下的青壯年，也有二十多個哭到力竭……”

“奇怪的是，已經有那麼多人出事了，大夥卻要求嗩吶不能停，繼續吹……”

“一場白事嗩吶演奏，已經在網路直播間吸引了超過10萬人觀看！”

餘萬笑了一下，“還有這等事呢？”

他趕緊拿出手機，開啟同城直播。

幾分鐘後，他驚跳而起，“思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