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泛起冷意,在父親的示意下,沈靜怡屏氣鎮定地朝祖母走去,穿過凝結的屏障,入目皆是昏暗得寂寥的火燭光,一把不知名的鏡子懸溺於火焰之中,鏡面周身冒著騰騰地磅礴氣息。
靜坐的老婦掀開眼皮,抬眼打著圈子,注視著她。
雙眸中閃過不安的情緒,沈靜怡忐忑地開口並拱手請安,“祖母!”
老態婦人捏著虎柄,隨即緊閉細長的縫眼,慕然感慨道:“你是家族中一輩子孫中最小的一個,自出生備受族中兄姐照料,雖玩鬧紈絝,愛使小性子,但也最讓我不喜,族中子弟無一不扛起肩上的重擔,刻苦修煉,不像你自始至終追在莫白後面跑。”
沈靜怡聽著祖母的話,心裡面咯噔一下,她緊握衣襟,神色怔然地看向祖母,“我現在不再像以前那般胡鬧了,在族學中勤加練習,望能為蠃魚一族今後之事盡綿薄之力!”
祖母自小就不喜歡她,那麼多哥哥姐姐們中,祖母一向不吝獎賞,只徒留她一個孤零零地羨慕!
往昔年幼的沈靜怡,還曾因祖母的偏見而難過好久,不過這麼多年了,她發現,祖母不僅討厭自己,也不喜母親!
老婦聞之,抖了抖眼皮,摩挲著柄端,冷聲淡然地看向面前的女孩,“鰱魚屬於蠃魚一族的末流分支,純正的血脈才是我族鼎盛至今的王道,而莫白雖是鰱魚最負盛名的驕子,天賦異能遠在你之上不說,其心思之深沉非你能承受的!”
大家族中難免齷齪,沈氏蠃魚一族又最尊崇血脈,鼎盛時期的蠃魚單憑一人,便可橫掃千軍,血脈不純的鰱魚是蠃魚先祖與外來者孕育的一脈,期間種種早已爭議千年。
默了會,又疾聲提醒道,“你是蠃魚未來的一族之長,以後行事切莫再如此不著規矩!”
霎時間,低垂腦袋的女孩猛地抬起頭,雙目瞪圓,不可置信地低喃:“祖母,您的意思……”
手握權杖的老婦,出乎意外地主動解釋,“你是我兒唯一的女兒,若是你不願,族中子弟也可順位繼承少主之位!”
女孩急忙跪下,沉聲,“靜怡不敢!”
眼瞼中閃著一縷驚疑,沈靜怡這時突然想起剛剛那會兒,父親急匆匆拉開自己,怕是父親又為她的事操勞了!
“身為少主長,成年下山的之事,便免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耳邊傳來祖母不容置喙的決定,沈靜怡立馬站起來驚愕道:“祖母!我……不是,憑什麼?”
瞧著孫女心急厲聲的樣子,沈家老婦心裡頭暗暗搖搖霎那間冒出的念頭,緩緩抬手便把怒氣衝衝的女孩移出至屋外。
哼笑兩聲,老婦搭著腦袋暗歎不已:吾兒此女,難道真要應驗那所謂的預言了嗎?
回想起剛剛那會,兒子疾聲執拗的模樣,頗有先夫臨前的固執!
老婦緩緩地喃喃:“但願一切能如我們所願!”
***
被瞬移至外間的沈靜怡,瞪大了雙目,壓緊心中的憤懣,不甘地瞥向火光瀲灩的屋內,祖母突然承認自己的少主之位,而又剝奪了自己出山歷練的權利!
想不通其間原由,她秀氣的眉頭狠狠皺著,渾身冒著刺,像個氣騰騰地小刺蝟!
“怎麼了?”帶有木質香的氣息傳來,隨即身邊便站了人,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外洩的春光,雙手抱劍的莫白挑著眉,噙著笑看著她炸毛的模樣。
沈靜怡睜著清澈的眸子向旁邊的少年反問,“你說,我到底是不是沈家的孩子?怎麼祖母偏就膈應我?”
莫白詫異得微揚起壞笑,他有些時候真想撬開女孩的腦袋,看看到底裝了些鬼玩意兒!
“我要是向族長稟明,你說今日免不免得一頓打!”
女孩委屈又不甘的揚聲道:“愛說不說,反正我……等我當上族長,看我怎麼揪你小辮子!還有父君才不捨得打我呢!”
而後,又賊兮兮地打趣道,“不過,我可就不能保證族長會不會怪罪你個不敬之罪!畢竟你身為少族長的貼身暗衛,經常亂跑我也就不說了,以下犯上可是得挨雷棍子哦!”
冷風吹起女孩鬢角的墜鏈子,莫白一眨不眨地盯著,看那吊墜何時會被吹掉,而後他回過神來,哼笑了兩聲有意逗趣面前這個假意兇光的女孩,“那借你吉言!”
無錯書吧沈靜怡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仰著下巴故意不接她茬的少年,氣得臉頰鼓鼓的,嘟囔著,“是不是連你也瞧不起我,覺得我不堪大用!”
莫白看著她帶有水汽的眼眸,似乎他再敢不順著女孩一下,就要哭了一樣!少年一向鎮定自若挑逗的賤兮兮模樣,一時間神色怔然,他逃避似的快語道:“沒有!”
殊不知,處於震怒不甘的沈靜怡,滿心滿意以為莫白能想著他們倆多年的情誼,多多少少也會安慰自己一下。
沈靜怡木然地看著他,回想剛剛少年側過逃避的動作,故作鎮定地打量一番,“我現在才發現,我真是厲害!冷得跟石頭一樣,硬邦邦的,以前的我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族中子弟不論家世,都得為蠃魚族中事宜為先,小時候的她,只一眼,就認定了他作為自己的暗衛!父親曾問她:“為什麼偏偏選了瘦瘦小小的他呢?”
沈靜怡苦笑,當時她是怎麼回答父親的呢!
是了,她說:“因為莫白好像我和母親!好像擁有了一切,實際上是最缺的那一個!”
走在亭臺旁一側的沈靜怡,撐開雙手,感受風拂過的觸覺,閉著眼數著拍子,一個、兩個……輕輕踱步踩過熟記於心的路,心疲卻身奮,一股腦的茫無目的亂走一通!
落後在女孩身旁的莫白,他或許沒有發現,一直以來,他總是對著她的背影發呆,卻在她回頭的那刻,移開目光!
沈靜怡突然停下來,轉過身二人無意間對視,他率先移開目光,卻不知心裡那頭小鹿直往心牆上撞。
“無論是母親還是父親,亦或族中長老,都不會告訴我有關外界的任何事。我這個少族長當的也太不負責了,五哥、八哥、三姐姐……他們自出山之後,從未回來,族中也從未有人想著去把他們找回來!”
莫白看著女孩,一言不發!
“成年出山,回家者寥寥數幾!父親又一直阻止我出山,母親也閉口不言,我知道他們是為了我好!”
女孩聲音踉蹌了些,“可族中哥哥姐姐們,也有像父親母親那般為我殫心竭慮的父母!我知道蠃魚一族與鬼城有不共戴天之仇!今年成年的族中子弟加上我,總共不超過五人,出山之人少有歸者,我不知父親這次與祖母說了些什麼,斬斷了我成年出山歷練的機會!”
莫白接觸到她的視線,趕緊跳開,“你不用……”
他未言明的話,似乎也在糾結,該如何為她想個什麼不會被留下話柄的理由!
視線飄向他,沈靜怡帶著沉重的鼻腔說著,“難道就因為我是族長唯一的女兒,是下一任族長,就可免去嗎?”
沈靜怡想到剛剛成年的這幾個族長子弟,有比她小一日多的,也有比她大兩歲的。不過誰還不是父母的掌心寶!
出山的名額掠過她,便就要再找一位族中的孩子替她遇險!
無比清亮地雙眸閃著明明滅滅的星光,雖然父親一直強調姐姐們出山未歸,是因為自願留在外界歷練!可父親忘了,雲熙姐姐那樣戀家的人,怎麼可能甘願流落在外!
莫白聽著女孩的話,眼神微微沉下,心裡一緊!
不太純正的藍瞳赫然出現,在黑夜下顯得熠熠生輝,灼得沈靜怡眼睛發酸,少年的異變是一時間發生的;她望了一眼,四目相對,眸子帶著疼意,“你看,連你也知道多危險!”
莫白目光掃向她,他第一次看見女孩的目光竟帶一抹威嚴和不容置疑!
他盯一眼,喃喃道:“聽從族長的安排,不好嗎?”
沈靜怡深藍色的眸子乍現,屬於高等血脈的威壓,瞬間釋放開來!女孩凝視晦滯地看向他,“可我不願是那個例外!”
轉過身,她繼續往前走,在她之前,從未有人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