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賈克斯·約翰遜踏上布瑞昂的土地，使勁嗅著這顆星球的氣味。

這裡的氣味和地球上的氣味截然不同。對於他而言，地球是沒有氣味的；但布瑞昂的空氣中卻瀰漫著一股清香，還有一股類似於金屬生鏽的氣味。這可能是因為布瑞昂是銀河合眾國的首都，而又到處是工業化的成果。

地球是他的家鄉，一個偏僻而危險的星球。在合眾國，幾乎沒有人聽說過“地球”這個名詞；但只要將其解釋清楚，幾乎所有人都會立刻表現出厭惡之情。

他走出飛船，四處張望，看到一輛接駁車車頂上的全息螢幕上寫著自己的名字。他走下臺階，走向那輛車。

他習慣性地伸出手要拉門把手，卻什麼都沒有抓到。他低下頭，才發現車門上根本沒有突起物，甚至整輛車都看不到任何縫隙。

當他還在納悶時，在他認為安裝門把手的地方伸出了一個按鈕。他按下那個按鈕，門忽然就彈開了，幾乎把他撞倒在地。

他尷尬地坐到後排。接駁車司機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用輕蔑的語氣問：“你，就是來自地球的特聘教授？”

“哦，是的。”被皇帝授予的新身份足以讓他抬起頭高傲地看著每個人，但只要有人說起他來自地球，他幾乎忍不住要把頭埋到雙腿之間，更何況在上車時出盡了洋相。

他小心地觸碰司機的心靈——真正意義上的觸碰，雖然確實有，卻沒有太多鄙夷或者厭惡的感情，反而是有一種想與自己講話的衝動。

“如果你想和我說些什麼，儘管說吧……我不是那種……你知道的，很死板的人。”他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偷偷瞄著司機的側臉。

司機的面板很白，看上去沒有經過太陽的暴曬；他留著乾淨的鬍子，頭髮也理得整整齊齊。他穿的衣服很正式，但不是阿賈克斯見過的任何款式。

他感受到司機的心靈出現了一陣複雜的波動，一時間又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樣的心理。

車內安靜了好幾秒鐘。過了許久，司機終於開口：“無意冒犯，我並不喜歡和地球人講話。你來自地球，知道那裡究竟是什麼樣的，而且這裡——布瑞昂——是合眾國的首都，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自己高高在上。”他瞥了車內後視鏡一眼，看了看阿賈克斯。

阿賈克斯根本不需要看別人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但他始終都拒絕長時間將目光落在對方的臉以外的任何地方。他聳了聳肩說：“我知道，這沒關係。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接駁車緩緩啟動，司機卻一直保持沉默。雖然阿賈克斯不允許自己經常這麼做，但他還是觸碰了司機的心靈。

這一次，依然有輕蔑，但他卻額外感受到了懊惱。

“你沒必要為自己剛剛說的話感到過意不去。”阿賈克斯小聲說。

司機透過車內後視鏡，“我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阿賈克斯搖了搖頭，“不說這個話題了，沒意思。平時……從地球來這裡的人多嗎？”他小心地問。

“我很久沒有看到過地球人了。你是最近幾年以來的第一個。”

司機的回答有點敷衍，這麼聊下去也不是辦法。

這是阿賈克斯第一次來布瑞昂，不知道皇帝在這裡的影響力有多大。他當然不會向皇帝說眼前的司機對自己的態度，但如果皇帝從任何途徑瞭解到司機對自己特聘的教授有任何輕視，他又會受到什麼滅頂之災？

他不知道路程有多長，但他感到在車上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車內有一股特殊的氣味，就像是用一種特殊的香水噴過一樣；車廂隨著地面的顛簸輕輕搖晃，這一切使阿賈克斯昏昏欲睡。

他果然睡著了。不知是司機的駕駛水平高超還是首都的車使用了某種高科技，停車時乘客幾乎感受不到任何加速度。

司機轉過頭，想伸出手把阿賈克斯弄醒，但隨即又縮了回去。他也害怕阿賈克斯會因自己觸碰到對方的面板或衣服而向皇帝告發自己。於是，他只能略微提高些音量說：“先生，我們到了。”

阿賈克斯緩緩睜開眼，望向窗外，說：“到了？這裡就是皇帝的宅邸？”

“沒錯。您最好抓緊時間進去。雖然您是客人，但皇帝可不喜歡等人。”

阿賈克斯在車門上到處亂摸，然後尷尬地說：“這門……怎麼開？”

“旁邊那個槽，你把手伸進去，裡面有個按鈕，摁下去就可以了。”

阿賈克斯下了車，小心地把車門關上。他沒有用多大的力，車門就關上了，就好像是自動關上的一般。接駁車發出嗡嗡的響聲，很快就消失在視線中。

他抬起頭，望著幾乎見不到頂的宅邸。他才三十歲不到——以地球的習俗算，就受邀來到皇帝的宅邸。在整個合眾國中，究竟有多少人有這樣的榮譽？

宅邸前的街道裝飾華麗，卻幾乎沒有行人，難道是人們對皇帝抱有一種敬畏之心？可是這裡沒有多少心靈能讓他做這樣的探究。

他走過寬闊的人行道，在有數百級臺階的樓梯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