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未定的眾人。
望著那緊緊閉合的鐵門，連連大喘息。
他們打算稍作數十秒的休整後，就立馬離開。
剛才的逃亡。
面對生死壓力、連奔帶逃，加上一口氣爬了三樓、近兩百層陡峭樓梯。
身體早就已經因用勁過猛而有些力竭。
趁著讓身體緩過勁來的短暫機會。
張廖與法醫小哥趕緊給何成光檢查大腿傷勢。
扯開沾滿血肉的褲腿破布。
在手電強化下映入眾人眼簾的是極為可怕的傷口。
何成光的右側大腿，膝蓋上下各四五寸的地方，所有肌肉面板脂肪全部被扯掉。
甚至連乳色韌帶與白色腿骨都清晰可見。
“這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得虧沒有傷到主動脈。”
“否則根本不可能支撐你這十幾分鐘的劇烈運動……大出血會在極短時間內要了你的命。”
法醫小哥帶著無菌醫用手套，用隨身攜帶的醫用鉗，小心翼翼夾住傷口處殘餘的血管肌肉組織，翻開檢視。
在一旁瞧著的孟浩，臉色相當難看。
藉著強光手電的照亮。
他清晰看見何成光的腿部傷口，已經有藍綠色星點斑痕，在呈現暈開狀，向外發散。
“或許，我們該快點離開。”
“哥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這條腿，怕是保不住了。”
啊？
啥？
所有人愕然地看向孟浩。
尤其是那位法醫小哥，皺了皺眉，儘量以收斂的語氣反駁孟浩。
“儘管何成光探員的傷看著很可怕。”
“但，其實也只是皮肉傷。”
“不至於淪落到需要截肢的地步吧！”
“畢竟，我是專業的法醫。”
若非看在共過生死、同過患難，因為孟浩的雙斧亂殺、才在變異蝦群與褐家鼠群的圍剿下逃出生天的份上。
這位法醫小哥就差怒懟孟浩是庸醫治病、亂下診斷了。
扯掉了塊皮肉，就要截肢？
這是什麼奇葩、無下限的庸醫診斷。
對於法醫小哥的質疑。
孟浩沉默不再多語。
只是。
他看向何成光傷口的目光，越發慎重、緊張、警惕。
倒是何成光。
慘白且滿是汗水的臉上，擠出幾分慎人的笑容。
“孟浩兄弟，有話不妨明說。”
“既然選擇成為警署探員，我就隨時做好殉職的準備。”
“張隊，咱們都是華夏警署學院科班畢業的，還記得咱們入學後的第一課嗎？”
“為保護人民群眾，哪怕犧牲生命，都是我們的無上光榮。”
“作為人民警員，死且不怕。更不要說是區區截肢了。”
何成光的話。
令孟浩有些動容。
這傢伙。
之前對自己的再三反駁，還確實不是故意針對。
他只是將呆板教條、照本宣科的性格發揮到了極致。
心理態度發生巨大轉變的孟浩，看向何成光的目光不由得帶上幾絲敬佩。
這種恪盡職守，將警署探員天職永遠牢記在心，並且絕不拘泥帶水、與世俗同流合汙的性格態度。
在孟浩看來，稱得上是一種極致的純粹主義。
純粹的人。
值得尊重。
“如果只是皮肉傷，哪怕是再大面積的肌肉血管撕裂創傷，都不至於截肢。”
“但是，養在傾倒了核汙水的海水中的淡水龍蝦，已經因為強核輻射發生了變異。”
“我不知道被汙染的海水中有多少淡水龍蝦死亡、腐爛、變質。但，可以肯定的是，混合了大量變異龍蝦屍體、人類骨骸、老鼠殘軀的核汙水，核輻射與汙染濃度絕對遠遠強於福鳥核電站所排放核汙水的海域。”
“你傷口周圍呈梅花暈開的藍綠色星點，就是被變異龍蝦撕咬後，受到強核輻射開始變異的人體組織。”
“如果不盡快截肢，我擔心強核輻射導致的變異會逐漸擴散全身。”
孟浩頓了頓。
嘆了口氣。
他欽佩何成光的為人，更是對他的極致純粹主義報以最高禮節的尊重。
他最終還是還是決定告訴何成光自己的真實判斷。
“甚至於，我判斷，你的身體組織已經受到侵襲，哪怕現在對你進行截肢，也無法阻止變異蔓延……”
“……你很快將會成為一具人形輻射汙染源，而你也會如同扶桑國茨城縣那珂郡東海村的核燃料加工廠內、那位被強核輻射照射、最終化為血水死亡的大內久一樣，緩慢且痛苦的死去。”
“對不起，我很抱歉，雖然我同樣不願意相信這個結果，但強核輻射導致的變異是不可逆的。”
孟浩的真話。
令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甚至連法醫小哥再次仔細檢查了何成光的傷口後，也保持了沉默。
他確信，孟浩的話，並非危言聳聽。
……
砰，砰砰。
突然。
劇烈的撞門聲，驚醒了陷入沉默的眾人。
看著不算厚重的鐵門上，開始出現大量凹槽痕跡。
孟浩瞬間意識到。
門後的變異蝦群在吃光褐家鼠群后，完全沒有填飽肚子，順著追殺孟浩等人的路線，找到了通往外界的大門。
若是這扇金屬門被撞開。
讓數目龐大的變異淡水龍蝦衝將出來，不僅孟浩等人會成為腹中亡魂。
更是會連累整個鴻景府邸乃至全部石林市的居民都陷入巨大危機中。
一旦這些被強核輻射汙染的變異巨大淡水龍蝦衝出鴻景府邸負二層地下車庫與負一層配電間。
必定會以鴻景府邸為中心，向四周居民區輻射、散開。
在迅速藏匿進石林市的下水道、溝壑、居民汙水管道等各個隱秘位置後。
在子夜凌晨時間出動。
伺機對人類、動物發動襲擊。
獵殺、捕食，以人類為食物。
並迅速繁殖、擴散、呈幾何級數量增長。
要不了多久。
石林乃至周邊城市甚至是整個J省，都會出現後果無法估量的核汙染生化危機。
孟浩與張廖之前的推測終究是成真了。
只要這群受強核輻射汙染的巨大變異龍蝦，衝出鴻景府邸的地下數層。
那就相當於打來了潘多拉魔盒。
若是不能迅速撲滅這場強核輻射導致的生化危機。
整個石林、J省、華夏沿海城市乃至華夏都會陷入無盡地獄。
就算是能迅速阻止這場生化瘟疫蔓延。
哪怕撲滅危機的時間再快，從鴻景府邸四散開去、迅速繁殖擴張的巨大變異淡水龍蝦群，也會造成相當可怕數量的人員傷亡與不可估量的經濟損失。
……
不僅是孟浩、張廖等人意識到了如今的鴻景府邸已經成了即將被開啟的潘多拉魔盒。
被疼痛折磨、腦子前所未有清醒的何成光，同樣意識到了極為嚴重的後果。
他扯著嗓子，拼盡全力對孟浩等人下達逐客令。
“走。”
“你們趕緊走。”
“將負二層、負一層所有通道全部鎖死。”
“絕不能讓這些該死的、強核輻射導致變異的龍蝦群跑出去。”
“我留下堵門，為你們贏得時間。”
“孟浩說得對，我是肯定活不成了……與其逐漸化成濃漿血水、成為強核輻射汙染源威脅其他人生命，還不如讓我犧牲在這兒。”
張廖有些不忍心，他想用被之前劈開的鐵鏈重新鎖住這扇鐵門。
可惜。
鐵鏈已經被完全鍘開，而且就算勉強能鎖上，沒有人從門後方以外力阻擋，這些在核汙染海水中變異的巨大淡水龍蝦，撞開門也是分分鐘的事情。
“走啊，趕緊走，張隊。”
“反正我是必死無疑了。”
“就讓我死得其所，成為壯烈犧牲的人民衛士。”
孟浩咬咬牙。
他知道何成光的決定是最佳選擇。
“走。”
“別讓何警員白白犧牲。”
“最後，我向您道歉，您是真正的英雄、是人民的衛士、是恪守本心最為純粹的人。”
孟浩衝著癱坐在地，以背部死死抵住房門的何成光鞠了個躬，強忍著在眼眶打轉的淚，就要離開。
“等下。”
“斧頭都給我留下。”
“門破之後，我以身體飼餵變異龍蝦群，再給你們贏得一些時間。”
“而且，就算死，我也要帶走幾個做墊背的。”
孟浩默不作聲地將消防服留下，帶頭向前衝過去。
何琳琳、鴻景府邸的工作人員也學著孟浩，衝何成光鞠了個躬，大步離開。
而張廖、法醫小哥這些警署人員，則是衝何成光敬了個標準的禮後，緊隨孟浩腳步而去。
身後。
撞門聲越發猛烈。
而何成光慷慨激昂背誦的訣別詩，令所有人淚腺失防，悲慟萬分。
“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