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的風骨應該是什麼樣的?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是學宮一不知名書籍上寫的,我曾經也是這樣認為的,可當我登臨頂峰之時,卻忘記了山下的芸芸眾生,忘記了自己也曾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
我叫孔任,出生在大周神朝東域荒石郡翁城孔府,我與大多數世家子弟一樣,剛出生就帶著特權,我看不到民間疾苦,只知這個世間還算有趣。
我的父親是整個翁城最強的修士,仙道九境,他已經到達第四境巔峰的修為。
兄長也是仙道天驕,僅僅二十多歲的他已經引靈四重天,據說還是翁城第一天驕,我常常在園中看他與下人交手,不由得開始嚮往修煉。
可惜,五歲以下小孩,經脈尚未完全成型,不能修煉。
我在父母的寵愛之中度過了六年。
剛滿六歲的第一天,我便迫不及待請求父親傳我功法開始修煉,我似乎也是一個天驕,並且遠超兄長,三個月的時間我已經修煉到煉體六重天,下人告訴我,兄長修煉三個月才煉體三重天。
父親知道訊息後,當即宣佈我以後便是孔府的繼承人了,兄長眼中心有不甘,父親說:術兒你跪下,爹有事求你。”
兄長跪在地上,父親語重心長道:“好好修煉,以後好輔佐你弟弟。”
兄長孔術仰頭大笑:“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落得那個庶子的下場!”
“那個庶子是”誰?存著這樣的疑惑,我問了管家。
管家沉思了很久才告訴我,我這才知道自己還有一位天資出眾的兄長,他才是我們兄弟中最有天賦的,卻因為庶出不得重視,竟憋屈的死在一場大火之中,至於他的名字,過去了二十多年,他早已記不清了。
八歲這一年,府上來了一位至聖學宮的讀書人,父親對他很重視。
我問管家:“至聖學宮是什麼地方?”
管家露出憧憬的神色,捋著自己的鬍子,緩緩開口:“那裡是整個神朝最有天賦之人的聚集地,據說有十幾位真仙論道講經,傳道天下。”
這不是我第一次聽到“仙”這個字,但這一次我無比嚮往。
那位學宮弟子是飛著走進孔府的,一身白色長衫,手中握著一把紙扇,形貌昳麗,御風而行。
父親一臉諂媚,那位學宮弟子卻不為所動,父親厚著臉皮請求他收我為徒,他居然答應了下來。
然而,當天晚上一位黑衣人闖進了孔府大開殺戒,
父親問他:“我孔府與閣下有何仇怨?”
黑衣人語氣冰冷:“生而不養,恩不抵仇!”
聽到這句話父親心中似有明悟,乖乖閉上眼睛等死,黑衣人實力超絕,所有人的抵抗都阻止不了他,短短半個時辰他便殺光了所有人,唯獨沒有殺我,我也被他的殺氣嚇得昏了過去。
第二天醒了,我躺在床上,旁邊坐著那位學宮弟子,他的白袍之上似乎為了救我染上了一些血汙,他告訴我:“孔府三百四十二口人,只餘你一人。”
我忘不了昨日的血腥,開口道:“您能幫我報仇嗎?”
“我沒有那個義務,我會送你回學宮拜師,能不能報仇看你自己的本事。”
我好奇府中那些屍體去哪裡了,他回答道:“被兇手扔到城中的河道里了。”
他告訴了他叫孔黎,沒想到還是我的本家。
就這樣我跟著他回了至聖學宮,我本以為他會收我為徒,卻沒想到他把我引薦給了他的師尊,至聖學宮三聖之一,仁聖。
同樣的,我以為拜師會很容易,現實卻給了我一巴掌。
“八歲還未入引靈,資質太低。”仁聖旁邊一位弟子這樣評價我。
仁聖也是搖了搖頭,孔黎拉著我的手走出了仁聖殿,把我帶到了他的住處。
三天後,仁聖同意收我為徒,當我再次走進仁聖殿,他老人家一改之前的無情,笑的十分慈祥。
就這樣我成了仁聖小弟子,至聖學宮小夫子。
大師兄孔黎對我有求必應,可能是因為我倆都姓孔吧,但我倆理念卻多有不合。
我:“師兄,你修煉是為了什麼?”
師兄:“為登上頂峰改寫世界的規則。你哪?”
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書上是這麼寫的,這樣回答總沒錯。
師兄:“師弟志向遠大呀!但你整日窩在藏經閣,如何也做不到這樣的。”
我:“怎麼不可能,書中是有大道理的。”
師兄:“只有道理,沒有修為,誰會聽你講道理?”
我:“讀書怎麼就沒有修為了,師尊他不就是讀書百年立地成仙的嗎?”
師兄笑道:“那你可知敦元大世界八萬年時光,只有三人靠讀書成仙嗎?”
我倔強道:“師傅行,我也行!”這句話確實沒錯,我最後確實靠讀書成了仙,但那時所有的一切都晚了。
自那日之後,我與大師兄矛盾越來越多,我開始閉著他,每日窩在藏經閣看書。
仁聖師尊似乎在我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竟如那些普通夫子一般拿起書籍為我講解。
“你與你大師兄的交流我都聽到了,我至聖學宮的修歸根到底是靠浩然正氣,以功法修煉出的浩然正氣不純不正,缺少種種神異。只有讀書自行領悟積蓄的浩然正氣,才為人間正氣,萬氣之聖。”師尊對提升修為和讀書的看法與我一致。
在我看來師兄只追求外在修為的提升,忽視內在心靈境界的提升,已是誤入歧途。
在師尊的親自教導下,我順利領悟了真正的浩然正氣,我說的沒錯,讀書證道確實一步登天。
只是一道浩然正氣便將我的修為堆至化玄頂峰,追上了大師兄幾十年苦修。
我因書悟道,師尊對我的寵愛越發肆無忌憚,甚至他成聖前用的戒尺都送給了我,學宮普通弟子開始傳言,師尊將我當成了衣襟傳人,仁聖第二。
我與師尊並未將留言放在心上,照常他教我學,可這些話傳到幾位師兄耳中卻激起了嫉妒之心。
二師兄和三師兄開始處處針對我,對待師尊也不再那麼尊敬,原本親密無間的師兄弟直接突然生出一條縫隙。
二師兄和三師兄整日混在一起,大師兄仍然沉默演武場,我則是帶著四師兄一塊兒在藏經閣聽講。
真仙壽千載,不朽獲長生。
我從未想過不朽金仙境的師尊也會因為壽命而死,或許這便是代價吧,師尊百載讀書,一日飛仙,千載讀書,立地不朽,極短時間內獲取無敵的力量,壽命便成了唯一的弱點。
大周曆八萬年,仁聖隕落,隕落前夕師尊單獨召見我們,第一個召見的便是我。
我哭著說:“師尊,徒兒捨不得您,我還有好多書沒聽您講完。”
師尊慈祥的笑了笑:“任兒,為師天壽已盡,往後便要你自己一人去理解這書山學海了。
為師叫你過來,有事交代。”
“師尊請說,弟子願舍盡餘生。”
“你的幾位師兄每一位都不是凡人,為師死後,仁聖一脈必分崩離析,為師擔心你們幾人為了氣運大打出手。”
“師尊放心,弟子絕對幾位師兄動手。師尊還有什麼交代嗎?”
“待你修煉有成便下山作一個夫子吧,敦元大界,億萬生靈,卻只有吾至聖學宮一處育人聖地,你且下山啟民智。”
“可是師尊,若是如此恐會威脅的我至聖學宮地位。”
“你還是看的不通透啊,學宮可毀,但民智需啟,我死前會散盡一身氣運和浩然正氣,還於天下,屆時天下萬民,無論資質皆可讀書而修煉。”
“任兒,為師曾窺探未來一腳,那個時代人人如龍!”
我被師尊的大志向震驚的說不出來話,若此時師尊直言傳出,只怕至聖學宮頃刻之間成為所有宗門和世家的公敵,若人人皆可修煉,世家和宗門萬萬年佈局一夕之間化為烏有。
而後,師尊又接見了餘下幾位師兄,大師兄除外。
八萬零三十四年,二師弟蘇也向大師兄請辭,他說想要下山完成夙願,大師兄放他離開。
我坐鎮藏經閣,閒暇時常常給學宮弟子講課,他們也給我講了許多宮外的奇聞異事,比如二師兄下山後如何。
不到十年,他便在家鄉東周城內建立了一座仁聖學宮,自稱傳承仁聖衣襟。
仁聖一脈的氣運一分為二,一半留在了至聖學宮,一半飛去了仁聖學宮,自此二師兄成為了至聖學宮叛徒,大師兄親自將蘇也的畫像貼在了聖地通緝榜上。
我明白二師兄是在完成師尊遺願,我為二師兄求情,大師兄視而不見。
八萬零四十六年,三師兄王寬請辭請辭下山他行俠仗義,闖下了仁義劍的名號,至聖學宮之名傳遍整個大周,拜師者絡繹不絕 三師兄創下仁義劍院,自己擔任山長。
可惜三師弟英雄氣概,最終死在了二師兄手下。
同為仁聖門下,我等五人皆有道爭,二師兄為了虛無縹緲的氣運,在酒局中暗殺了三師弟。
大師兄聽聞後震怒,他親自下山,用師尊留下的戒尺,親手打殺了二師兄,但他並未毀掉仁聖學宮,只是帶著二位師弟的屍首回了至聖學宮,親手將他們二人埋在了師尊身側。
八萬零九十九年,四師弟酈慶給我說他也要下山了,他準備去大明神朝為官,借神朝之力佈道天下,廣傳仁聖大道。
我為其打掩護,大師兄還未得到訊息他便下山了。
有一次得知他的訊息,還是因為他身陷天淵魔域,向宗門求救。
大師兄一人單槍匹馬闖入魔域,將四師兄救了下來。
四師兄雖被救下,最終還是離開了學宮,聽說他去了大明神朝做了大官,之後便銷聲匿跡。
我也向師兄請辭,下山遊歷,在大周的神都,我遇到了一個改變我一生的女人,她是大周神朝的麗悅公主,見到她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書裡面那些對女人的描述都是真的。
短短三月,我便與她相戀了,她告訴我,只需讓現在至聖學宮的掌權者親自上門提親,他父皇不會不答應的。
我厚著臉皮求到了大師兄門前,他一個天人境修士忍著大周神帝不朽金仙的威壓進了大殿。
我不知他們說了什麼,但師兄最後走出來時朝我笑了一下,我便知道成了。
我與麗悅公主成功結為夫妻,然不久後的蠻族之亂中,麗悅犧牲了。
我安葬了她後,鬱悶的下了山,我順著一條路一直走著,直到有一天走到了翁城。
這裡早就沒了孔府,孔府的原址上建了一座寺廟。
我走進一家客棧,說書人好巧不巧就在講孔府之禍。
“話說,百年前翁城有一孔府,孔家主威震四方,生有三子,長子孔黎,庶出,天賦超絕,但孔家主生而不養,死於一場大火……”
沉浸百年的記憶在腦海中復甦。
孔黎!大師兄!生而不養!恩不詆仇!
所有的線索串點成線,我帶著無邊恨意回到了至聖學宮,但當我走到孔黎面前之時,心中又想起了師尊的囑咐。
孔黎:“你所來何事?”
我:“願為鎮封使,駐守北邙山三千年。”
“可!”
就這樣,我遠赴億萬裡來到了世界邊緣,北邙鎮氣運被壓,沒有高修為的修士,因此民風淳樸。
我遵從師尊遺願,在這裡辦了一間私塾,自己也化身凡人,教書育人。
我謹記鎮封使職責,每日一次檢查封印,那尊魔神確實恐怖,哪怕被封印了還是能蠱惑我的心智。
我心中找大師兄報仇慾望越來越強,好在浩然正氣有淨化心神的作用,我沒有被它蠱惑。
自那日起,我再也沒有上過北邙山。
在這個小鎮大多都是可憐人,但這裡的孩子向學之心異常堅定。
其中一個名叫蘇月的小姑娘,讓我印象深刻,小鎮只有她的父母允許女孩兒入學,她也是我唯一一個女學生。
凡事有因便有果,我對封印的疏忽終究變成了催命的利刃。
在孔黎的貪慾之下,小鎮萬人死於非命,好在輪迴往生之術,讓我再無愧疚。
只是可惜我見不到師尊說的那個人人如龍的大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