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新海知道,自己從小就是個地主羔子,從小就低人一等,但那不是自己能改變的。
可是現在自己饞的直淌哈喇子,那就是因為自己家裡窮了,誰讓自己生在了一個窮人家庭,楊新海發誓,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改變這一切。
再到後來,表姐家又做起了小生意,在當地賣一種叫江米團的小零食,就是把爆米花用糖稀黏在一起,做成小糰子。
這種小零食,對於七八十年代的小孩來說,誘惑力是相當大的,絲毫沒有抵抗力,楊新海當然也不例外。
每當他放學回到住處之後,操作間裡總是傳出濃郁的爆米花香味,還有熬製糖稀的甜味,楊新海恨不得一頭鑽進去,吃他個天昏地暗。
但是表姐家裡的人,只顧忙著各自的事情,都忽略了這個饞嘴的小男孩,對吃江米團的渴望,從來沒人讓一讓他,更沒人主動讓他嘗一個。
楊新海有著強烈的自尊心,別人不給他,他自己又沒錢去買,只能深深的壓抑著自己的慾望,他雖然覺得有慾望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但同時也覺得,表姐一家人簡直是太可惡了。
楊新海在表姐家裡住了一年多,這種貧富差距的場面,不斷的在他眼前上演,使他最早對錶姐一家產生的感激之情,慢慢的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怨恨的情緒。
這他媽的算什麼親戚啊,他家裡包餃子炸油條,不叫我一起吃也就算了,那一筐筐的江米團,也不說讓我嘗一個,這也太他媽的瞧不起人了。
這種情緒一旦產生,就在楊新海心裡紮了根,從那以後,他表面上對錶姐一家客客氣氣的,背地裡卻恨得牙根癢癢:你們給我等著,有朝一日,老子成了牛逼人,我一定要讓你們低三下四的過來求我,到時候我也不搭理你們,我一定要做出點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好好讓你們看看。
無數個夜晚,楊新海都是在這種怨念中度過的,對食物的渴望,對金錢的慾望,還有對親情的仇恨,深深的埋在他的心裡,也成為他學習的動力。
雖然從小到大,楊新海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一度讓他成為家裡的希望,但同時也讓他時常受到同學們的嫉妒,再加上他家境貧寒,經常會受到同學們的排擠。
楊新海固執的認為,同學們嫉妒自己,是怕將來自己超越了他們,越是這樣想,他越是在心裡和他們較勁,他不允許別人看不起自己,逐漸就在內心深處,形成了過度偏執的自尊心,所以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在短期內改變自己的命運。
1985年3月份,楊新海讀高中二年級,學校已經開學好幾天了,但他的這學期學費還沒交上,在老師的再三催促下,楊新海趁著週末,回了一趟家,向他老爹索要學費。
吃過中午飯之後,老楊一咬牙,從床頭的櫃子裡拿出來一個小布包,一層一層的開啟之後,從裡面拿出一把帶著濃重汗味的零錢。
老楊小心翼翼的把錢交給了楊新海,滿臉愁容的說道:“小海啊,這五十塊錢,咱家過年的時候,我都沒捨得花,本來是準備開春買農藥化肥的,你既然著急交學費,就拿去用吧,回頭我再想別的辦法,等過幾天,我再給你送點吃的過去。”
楊新海接過錢,本來想說幾句什麼,但一看他爹可憐兮兮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楊新海揣著他爹給的五十塊錢,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家,他當時可能想不到,這是他最後一次做為正常人回家,從此之後,他便開啟了惡魔的人生。
楊新海走在回學校的路上,步伐非常沉重,不到四公里的路程,他走了整整兩個小時。
這一路上,他不斷的回憶往事,從兒時別人喊他地主羔子,想到了小學時候被同學欺負,從他侄子摘了生產隊的油菜花,想到了父親喝農藥的經歷,從家裡的三間破草房,想到了二哥蓋房子的曲折,從在學校遭受同學的白眼,想到了在親戚家低人一頭的待遇,這個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小夥子,越想越覺得前途渺茫。
他知道自己這種出身貧寒的孩子,就算是考上了大學,家裡也不見得能供得起自己,如果考不上大學,那回到家裡又該怎麼辦?
想來想去,楊新海覺得想要儘快改變當前的處境,唯一的辦法就是出去闖一闖,聽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到處都是機遇,遍地都是黃金,正是這個想法,徹底改變了楊新海的人生軌跡。
楊新海回到學校之後,既沒有和老師打招呼,也沒有去表姐家,他和幾個一樣想出去闖世界的同學一商量,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悄悄的離開了學校,他們幾個連夜離開了汝南鎮,去了北邊的焦作市。
一個星期之後,老楊照例去鎮裡給兒子送糧食,他先去了楊新海的表姐家,但表姐告訴他:“小海已經三四天沒回來了,我還以為他住在學校,或者回家了呢。”
老楊又找到學校,老師告訴他:“楊新海走好幾天了,也不知道去哪了,和他一起走的,還有你們村的幾個同學。”
老楊找不到楊新海,只能自己回了家,到了夏收的時候,一起離家出走幾個同學,都回村收麥子了,可是楊新海卻沒有回來,他們告訴老楊,楊新海去焦作的一個煤礦打工去了。
估計這個時候,楊新海和其他一起外出闖蕩的同學一樣,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嚮往,本身也充滿了無限的創造力,只要有一個合適的環境去改變他,或者一個正確的人去引導他,他也可以成為主宰自己命運的主人,成為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沒有人是天生的罪犯,也沒有人天生就願意成為罪犯。
但是殘酷的現實,粉碎了楊新海的夢想,接下來他的經歷,讓他那本來就脆弱的神經,變得更加脆弱,把他那本來已經嚴重畸形的人格,扭曲的一塌糊塗,在他那本就冷漠的性格里,逐漸埋下了罪惡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