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篇〉

江州，

三月，

春雨濛濛空如寂，夢在江州夜色黑，昨日風雨昨日情，今朝有變訴離別。

窗外的雨在沙沙作響，雨如珠簾從青簷下墜落，落地成無數的水花。

李如夢正雙臂當枕，淺眠在閣樓內的美人榻上。

頭上蓋著一本青皮畫本書，三千青絲垂落在美人榻邊上。

“小姐，君公子又來信了。”

落紅舉著一把海棠花油紙雨傘，正從雨幕中匆忙跑進攬月閣內。

一路小跑，跑過七星月半彎石橋，下到水榭處，只往閣樓處奔來。

春泥聽見聲音抬步走到門口處，正見落紅收油紙雨傘，一個棕木色盒子被她抱在懷裡。

“落紅，你還是改不了這咋咋呼呼的壞毛病兒，擾了小姐的清夢，當心小姐醒了怪罪於你。”

春泥睜著圓圓的大眼睛，數落著她。

落紅將雨傘立在屋簷下的樓角處，又抖了抖裙襬處的雨水。

她抬起潔白如玉的手臂，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才抬眼看向春泥。

“我這不是怕小姐等急了信兒嗎，君公子都一個月未給小姐來信了，這幾日見她望著院中的合歡樹發呆，想來是有所思。”落紅笑嘻嘻的說道。

“落紅，你不要隨便猜測小姐的心思，不管好你這張嘴，早晚有你苦頭吃。”

春泥向來比落紅穩重，心智更成熟些。

雖然知在謝府裡沒什麼，可她覺得小姐總歸要嫁人的。

若自己腦子不靈活些，哪天害了自家小姐也不一定。

她接過落紅遞過來的木盒：“你這全身都溼透了，還是回去換套衣裙再來照顧小姐吧，省得感冒了傳染給小姐。”

落紅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果真如一隻落水的雞。

她看向外面的天，怪道：“時下才三月天，怎麼就下起了潑盆大雨呢？這老天真是說變就變，日日雨不斷，當真影響心情。”

她轉過頭看向春泥：“那我去換換再來，小姐你就先照顧著。”

說完又去青簷下的角落處，拿了雨傘，從長廊下繞身前去自己的下人屋內換。

攬月閣內，蓋在李如夢臉上的書因她偏頭而掉落在地，靜謐的閣樓內頓時響起清脆的“啪”聲。

李如夢驚醒了過來，收回神識，睜著雙眼，美目流轉。

她從美人榻上坐起了身，望著窗外的雨幕，輕嘆一聲。

這雨下得人心也跟著染上了一層微涼感，總覺莫名悲傷。

她從廣袖中伸出纖纖玉手，捂在心口處，加快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靜。

“小姐，你醒了，君公子的信送來了，正好你醒了看看嗎？”

春泥踩著小碎步，身子輕盈翩翩然，清秀的臉上掛著一抹溫和的笑意。

她走到李如夢的身邊，給她遞了過去。

李如夢接過，看著那長漆棕木木盒，若有所思，春泥彎腰撿起地上掉落的書，將它合上，看了一眼青皮書面，只見上面寫著：〈玉面小郎君〉。

這正是一本江州時下最流行的話本書。

深閨中的佳人們平日裡極少能露面在外。

每日裡除了琴棋書畫，便是手執著話本書，研究些痴男怨女，深情蜜愛消度時光。

李如夢起身，蘿煙輕紗裙迤邐在地。

隨著她走動如萬花頓開，精美的紗裙將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勾勒出。

兩縷青絲垂在兩頰邊，雲鬢上是淡雅的杏花簪釵在上，流雲簪墜垂落而下。

走起路來相互碰在一起，清脆又悅人耳目。

她走到窗前，將盒子開啟，裡面是一豔紅手鍊，珠圓玉潤，紅若滴血，泛著瑩瑩的彩光，煞是好看。

由一根細如髮絲的銀繩串連在一起，如七星連珠般。

李如夢彎唇淺笑，柳眉舒展開來，朱唇是如霧的煙燻楓葉紅色。

因她一笑更添一份夢幻的美。

她將紅珠戴在手腕上，盒子放在窗臺上，才從盒中拿出書信。

如夢吾愛：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身在雲州城，昨日上岸，忽見岸邊有一楊柳樹，風拂過它的枝葉，飄然起舞，讓我想起了你那傾世的舞，它的葉子像極了你的眉，吾心甚思之，雲州城，夜如白晝，燈火通明，商賈遍佈，盛產貓眼玉石，我一眼便看上了這串紅玉石手鍊，它像是一顆顆的相思豆，讓我移不開目，我想你定會喜歡，這一珠珠，像極了我對你的思念，願你喜之，願你安之。

“小姐，君公子在信上說了什麼？”春泥臉帶著調笑味：“可是又尋了好寶貝送給小姐？”

李如夢看完將信合上，放回了木盒中，她抬眼看向春泥：“他說雲州城盛產貓眼玉石，見好看，便讓人送了回來。”

她的眸中帶著燦爛的笑，抬起手臂她問春泥：“是不是很好看？”

“嗯，真好看，春泥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如此耀眼的玉石呢，竟然還有紅色的，比起玉鐲都要好看了不少，看來君公子對小姐是極好的。”

“可能吧。”

李如夢望著窗外，雨已漸變小，像是毛毛細雨。

芭蕉樹葉上掛著如珠玉的水珠，顆顆晶瑩剔透，一排排掛在上面，將落不落。

她收回神思，將那一封書信從盒中拿出，走到書桌旁，坐在椅子上，開啟一本青皮書頁，內是空白。

她柔聲道：“春泥，研墨。”

“是，小姐。”

春泥忙走過去，在旁研墨。

李如夢執筆在書本上，以簪花小楷之字，將那一封信寫上。

只不過把如夢吾愛四字改成了婉婉吾妻。

待寫盡，才將筆擱下，將書信收進了一個更大的方木盒中。

落紅這時才走近，她換了一身青綠丫鬟服飾，一臉粉嫩清秀，樣子也才十三歲。

雖只比李如夢小一歲，但心智卻還是不夠成熟穩重，跟李如夢與春泥比起來，更顯得稚嫩些。

她手裡提著一壺熱茶，提步而進。

待到圓桌旁，拿起杯子倒了一杯，茶水氤氳，若雲霧繚繞，味兒清香，聞如若百花香。

她拿著茶盞，輕步走到李如夢身邊：“小姐，天氣涼，喝杯花茶去去寒氣吧。”

李如夢接過，飲了一口，讚道：“落紅這泡茶手法越發精進了呢，這花茶可真好喝，都放了些什麼在裡面？”

落紅微微一笑：“就放些桂圓，紅棗，枸杞，玫瑰花等物，小姐你總說茶香卻無味，常喝甚無趣，我便換個花樣試了下，小姐覺得如何？”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