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躺床上的何苗苗翻來覆去的都睡不著。
滿腦子都在想王俊剛剛說的那些話,再思及冉均今晚那異於平常的狀態,她咬了咬唇,狠嘆了一口氣。
拿出手機給吳優發了條資訊。
何苗苗:“ 姐妹,冉均七年前發生過什麼?”
吳優好像無時無刻都將手機拿手上一樣,很快就回了過來。
吳優:“ 哦喲,已經開始深入瞭解了?這事吧,說來話長!“
何苗苗:“求一篇萬字短篇小說!謝謝!”
吳優:“給我半小時!”
何苗苗收回手機,心事重重的回了家。等她洗漱完躺下後,才收到了吳優發過來的小作文。有沒有一萬字她不知道,但是真的很長,霸屏了很長很長。
吳優:“這事,得從一場七年前的一場車禍說起”
七年前
王俊跟冉均大學畢業後,開車去自駕遊。市裡到目的地全程一千多公里,冉均跟王俊兩人交換著開車。
沒成想,車還沒開出市就出了一場車禍。
車禍發生時,開車的是冉均,王俊坐的副駕駛。兩人行駛的這段國道處於郊區,附近人煙荒蕪沒有村莊,倒是有一個沙場,來往的路上幾乎都是拉沙的大貨車。
大貨車一輛輛的駛過,馬路上全是揚起的塵土。
王俊看著旁邊又一輛駛過的貨車,皺眉:“早知道就走高速了,這灰塵也太大了!”
冉均睨了他一眼,正欲開口,對面的一輛大貨車突然歪頭,朝著他們衝了過來
這國道狹窄,左右也就一條車道,一面是懸崖,一面是山壁。大貨車迎面而來,速度又快,讓他們的車避無可壁。
他們這邊是靠著懸崖的,若是大貨車直直的撞上來,鐵定是被撞下懸崖。
“ 操!” 冉均低罵一聲,千鈞一髮之際,猛打轉方向盤朝著對面車道的山壁衝過去。
“砰!” 車輛撞擊發出巨大的聲響,還有輪胎摩擦路面的聲音。冉均只覺得車身猛的一震,在一陣強烈的劇痛與失重感傳來後,安全氣囊彈了出來,接著便是地轉天旋。
隨後,腦子便一陣暈眩,等他再次醒過來時,已經在醫院了,他父母正在床前守著他。
從父母的口中,他得知了他已經昏迷兩天了,剛從手術檯上下來沒多久。他跟王俊都算是福大命大,雖說兩人有不同程度的骨折,要在床上躺上個幾個月,但好歹是把命保住了。
而那貨車司機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當場就死亡了。
他醒後,交警來了一趟,從交警那裡他得知了貨車撞上來過後的後續。
冉均打轉了方向盤後,貨車撞上了他們那輛車的車身。有了這麼一個阻攔,攔住了貨車衝下懸崖的趨勢,在懸崖邊停了下來。而冉均的車被撞翻了過去,橫在了馬路中間。
好在冉均跟王俊兩人都繫了安全帶,且車的安保系統都很好,所以兩人保住了命。而那貨車司機沒有系安全帶,安全氣囊彈到一半時被卡住了,就這樣喪了命。
而這場車禍,也是那名司機的全責。
司機名叫黃偉,上江縣人,離慶安縣很近,也就不到一百公里。
黃偉今年25歲,在市裡工作,是市裡一家零食廠的司機,平時就負責跑跑市周邊的縣城送貨。
出車禍前,黃偉剛去參加了親戚的一場婚禮,前一天凌晨就起了去接親,吃完喜酒後又打了一夜的麻將,第二天早上沒有休息,直接就出了車。
會出車禍正是因為他疲勞駕駛,在行車途中睡著了,再加上行車不規範,未系安全帶,且他的安全氣囊故障燈早就亮了,他自己沒有引起重視。
這一系列的因素導致了他喪命,但凡他有注意一條,或許都能活下來。
病房裡的一名病友聽了後,不由感慨道:“ 這是得多衰呀?全趕上了,怕不是遭報應了吧?”
冉均聽完後沒什麼表示,對於這種把生命當兒戲的人,他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能自認倒黴。
這時候的冉均還不知道,更倒黴的事還在後面。
車禍後的第七天晚上,冉均剛睡著沒多久,就被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吵醒了,接著他這間病房的門被人用力的推開了。
他現在躺在床上起不來,也動彈不得,只能睜眼看著來人,是一對夫婦,五十多的樣子,看衣著家境應該不太好。
冉均爸爸也被吵醒了,從陪護床上坐了起來,神情不悅的看著兩人問:“你們誰呀?大晚上的吵吵嚷嚷的!”
“誰是冉均?” 夫妻中的妻子問,她的臉色不善,看著就是來找事的。
冉均爸爸先是看了眼冉均,見他眼中也是疑惑,這才開口:“ 我是他爸,你是誰?找他幹嘛?”
“你是他爸,那他就是冉均咯!” 女人指著床上的冉均說,接著,不等冉均爸爸回答,便朝著冉均衝過去。
“就是你害死了我兒子!你還我兒子命來!”
幸好冉均爸爸眼快,一把將她拉住了。
“你要幹嘛!這裡是醫院,你再鬧我報警了!”
那女人力氣大的很,幾下就掙脫了冉均爸爸的手,衝到病床前照著冉均的臉就是一巴掌。
“pia!”
這一巴掌,直接把冉均人都打蒙了,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活了二十二年,還是第一次被人打,打的還是臉。
顧不上疼,他當即就黑了臉,氣洶洶的開口:“ 你..。嘶! 他媽的...嘶!有病呀!”
每說一個字,斷了的肋骨都扯著痛,說完這句話他痛得臉都青了。
女人這時已經被冉均爸爸跟趕來的保安給拉住了,她不甘心的撲騰著叫囂著,嘴中漫罵著,要冉均給他的兒子賠命。
冉均此時已經猜到這兩人是黃偉的父親了,對於這種不講道理的神經病他只有兩個字。
“報警!”
後來,黃偉的父母被警察帶走了。冉均因為黃偉躺在了醫院的,現在又因為他平白無故的被扇了一巴掌,氣的當時就要追究她責任,後來還是冉均媽媽的勸說下,他才沒再追究。
哪裡知道,這一次才是個開頭。
自那以後,黃偉父母隔三岔五的就來醫院鬧,這次他們學乖了,也不動手打人了,鬧騰一番等保安一來就跑。
報了警也沒用,被抓進去關了幾天後,又來,兩口子還輪流來。
最後冉均媽媽受不了了,主動聯絡他們,問他們到底想要什麼。
這下,他們才說出他們的真實目的。
一百萬!
他們要冉均家賠償一百萬,少一分都不行!
冉均聽到這話時,直接氣笑了,一邊是驚歎這家人的臉皮之後,一邊又是佩服他們的勇氣。
但凡換個正常一點的人,都說不出這麼厚顏無恥的話來。
奈何這世上,不正常的人太多,不要臉的人也太多!
冉均家自然是不可能拿這筆錢出來,一百萬也不是小數目,且冉均才是受害者,哪有受害者給肇事者賠錢的道理!
若是他家要個幾萬塊,出於人道主義,給了也就給了。這開口就是一百萬,簡直是在痴人說夢!
冉均家懶得與這等人周旋,等到冉均稍微好了一些後,便火速給他轉院了。
本以為轉院後能脫離這對夫妻了,沒想到清靜日子還沒過幾天,那對夫妻竟然又找了來。後來協商了幾次都未果,冉均家便隨那兩口子去了,他們愛鬧便鬧吧!
冉均在醫院住了三個多月,他們就鬧了三個多月,一直到冉均出院。
冉均出院後沒有回老家,就在市裡養傷,這對夫妻不知道從打聽到了他家的住址,又去他小區鬧了幾次。
被保安攔在外面進不來,就在小區門口拉橫幅,放喇叭,撒潑打滾。
防不勝防的冉均為了躲這兩口子,直接報考了外省的研究生,出去讀書去了,這才算過了幾年的安生日子。
本以為這事就這樣過去了,結果三年後,在冉均的研究生畢業典禮那天,出了一件轟動全省的事件。
畢業典禮完,冉均跟著同學從禮堂出來,一起去操場上拍合照。
這時,從人群中衝出來一箇中年婦女。
冉均初看到她時,沒有認出來,等到她跑到冉均面前時,冉均才大吃一驚。
是消失了三年的黃偉母親,也難怪冉均一時沒有認出來,相比三年前,她老了起碼十幾歲。整個人瘦得只剩一層皮,臉都瘦凹陷了進去,面色發青,嘴唇乾枯蒼白,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死氣。
冉均看著這樣的女人,心裡沒由來的發怵。
以前就算再煩她,他也從來沒怕過她,但這次,冉均總覺得她很危險。他雙眼緊緊的盯著她,腳微微的往後退,謹防她下一秒就做出些危險的舉動來。
“冉均,這三年你過得好嗎?” 她陰沉的盯著冉均問。
她的怪異也引起了周邊學生的注意,大家都圍了過來,看著這個奇怪的女人。
她絲毫不在意別人的打量,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冉均的身上。
冉均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但是他不想再跟她糾纏了,便嘗試著跟她協商:“ 一百萬確實太多了,你說一個合理的數目,我給你!”
誰知她咧嘴一笑,尖聲道:“ 晚了!晚了!”
她的臉上沒有肉了,嘴唇也薄得好似只有一層皮,就好似在一個破布口袋上劃拉開一個口子。她這一笑,就將那口子拉起一個詭異的角度。
“那一百萬我不要了,就留著給你自己吧!因為你下半輩子會過得很慘!” 她聲音尖銳,臉上又帶著瘮人的笑,看得冉均寒毛豎立,悄悄的往後退。
他退一步,她便進一步。
“你害死了我兒子,害死了我老公,害死了我孫子,我要詛咒你日日夜夜不得安寢,每日活在悔恨中!這輩子不得善終!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的!”
說完最後這句話,她邁大了步子,拉近了跟冉均之間的距離,隨後,動作極快的掏出一把刀子,在冉均的面前割破了自己的喉嚨。
冉均在她掏出刀子的那一刻,以為她是要捅自己,下意識的抬手想要去阻攔她,結果下一秒,鮮血就像噴泉一樣噴射了出來。
滾燙的血液澆了他一頭一臉。
”啊!!死人了!“
身邊響起同學的尖叫聲,奔跑聲,操場頓時亂作一團。
可冉均什麼都聽不見了,他直直的站在早已倒下的女人身前,滿腦子裡只有她最後說的話。
“我要詛咒你日日夜夜不得安寢,每日活在悔恨中!這輩子不得善終!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的!”
後來,在警察的告知下,冉均才得知黃偉母親為何會自盡。
黃偉死前有一個五歲的女兒,患有白血病。家裡為了給孩子治病已經是砸鍋賣鐵債臺高築了,孩子的母親也受不了悄悄跑了。而黃偉之所以會疲勞駕駛,是因為他捨不得請假,請假要扣一天的工資,他捨不得那一天的工資。
黃偉的父母沒文化,也沒什麼手藝,黃偉父親的身體本來也不好乾不了什麼活,兩口子以前都是靠種地賣菜為生,掙不了什麼錢,只能維持生活,黃偉女兒的醫藥費,全靠黃偉開貨車。
而黃偉這麼一死,算是徹底絕了他女兒的路,靠著兩夫妻的收入,怎麼可能支撐得了那高昂的醫藥費。
所以,他們才賴上了冉均。
他們打聽過了,治療白血病怎麼著也得準備個一百萬,所以他們開口要一百萬。
只是沒想到,在他們看來欠命賠錢天經地義的事情居然這麼難,一直要不到錢。
同年,黃偉的父親也查出了尿毒症晚期,那段時間也是他們鬧得最兇的時候,不僅孫女治病要錢,黃偉的父親也等著錢看病。
可那時候的冉均已經被他們鬧麻木了,連協商都不願了,最後甚至躲出了省,讓他們徹底找不到了。
一年後,孫女病發去世了。
再一年,黃偉的父親去世。
這下,黃偉的母親再沒了盼頭,一家人死光了,就剩下她和這輩子也還不完的債務,她也不想活了。
只是,死前她得找到冉均!是他害死她一家人,他要讓他日日活在煎熬中!
知曉了來龍去脈後,冉均一時間五味雜陳,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只是自那天后,就像被真的被她給說中了一樣,他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即使是睡著了,也會被噩夢驚醒。
他總是做同一個噩夢,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在追著他跑,天空中在下著鮮血雨,淋在他的身上竟是滾燙的,燙得他皮開肉綻,痛感真實。
噩夢的最後,鮮血積成海,慢慢的將他淹沒。他在這血海中游不動,走不脫,被困在海底,看著血海沒過頭頂,然後天空漸漸離他遠去變成一柱光束,再慢慢消失。
而他,總是在歷經絕望與痛苦後,才會醒來。
他迅速的消瘦,性情大變,每日窩在屋裡不出門,最嚴重的時候甚至連自理能力都沒有了。
他的靈魂彷佛被困在了那血海中出不來,只剩一具軀殼苟延在世上。
冉均媽媽心疼兒子,帶著他去看了很多心理醫生都沒用,最後沒辦法,將他接回了縣城。
無意之中不知聽誰說了一嘴,四面山上的寺廟祈福很靈,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冉均媽媽帶著冉均去了四面山。
這一去就是三個月。
等到再回來時,冉均便慢慢好了。
只是跟以前的冉均不一樣了,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以前的冉均身上充滿了生命力,活得肆意張揚熱氣騰騰,而現在的冉均冷漠疏離感情淡薄。
小作文到這裡就完了,何苗苗看完這篇小作文後,心中五味雜陳。
說不清是些什麼樣的感受,以至於她連吳優的訊息都忘了回。
吳優:“看完了沒?看完了好歹發表個意見呀!”
何苗苗想了想,回了一句:“不知道說什麼”。
吳優:“嘖,你不會這麼拎不清吧?就因此覺得冉均冷血?”
冉均冷血? 何苗苗絲毫沒有這樣覺得。
若當真是冷血,又豈會因此而受到打擊!
反而,在這整個故事當中,她覺得最無辜的就是冉均了。他又做錯了什麼呢?他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但是所有的後果都是由他來承擔的,身體上的傷痛,長達半年的騷擾,整日噩夢的折磨,良心上的自我譴責,若是換作是她,可能在黃偉母親自刎的那一刻,她就已經被嚇瘋了。
怪不得剛才王俊會說那樣的話,他身上光滅了。
是被那飛濺的鮮血給澆滅的。
今晚心中那股氣突然就消了,何苗苗給吳優回了一句。
“突然有點心疼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