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宅門外,葉圍披著大氅,跨上疾風。
羽姝勸她:“不等世子來接你?讓塗一兄弟去給世子去個信就行,何必在這大冷天騎馬。”
葉圍眉頭一挑,玩笑出聲:“剛剛還催我與世子要孩子,現下又讓我別去?”
葉圍身邊的人早已習慣她的“驚人之語”,此時羽姝和塗一也只是笑話她,若是旁人在此,豈不得羞紅臉順帶罵一聲:不知羞恥?
“走了。”葉圍瀟灑揮手。
疾風撒開蹄子就跑,完全不顧葉圍的死活,後邊的塗一隻得立馬打馬跟上。
羽姝不知情的感嘆:“唉,葉妹妹身體真好,這般冷的天還敢讓馬跑這麼快。”
“大爺,你慢點兒,冷!”葉圍無奈,冷的受不了了,直接趴馬脖子上朝疾風耳朵邊喊,好在,奏效。
她拍了拍疾風的脖子,像跟人聊天一般:“你想出來玩,我這不是帶你出來了嗎?那你得照顧我不是嗎?這麼冷得天,你跑起來我更冷,我凍病了,就沒人給你好吃的了。”
興許是好吃的它聽進去了,疾風腳步更慢些,葉圍感覺舒適,在馬上直起背,摸摸鬃毛:“好疾風。”
她與塗一先去禮府送完糕點,小坐一會兒,喝杯熱茶,又準備去見賀齊玉。
疾風一路都慢悠悠的,葉圍感覺路途風景也別有一番滋味,突然,疾風耳朵抖了抖,蹄子順著右邊巷子一拐,葉圍扯住韁繩,它停住。
塗一:“葉姑娘,怎麼了?”
葉圍示意疾風:“它不走了。”她扯扯手裡的韁繩,疾風仍舊不動。
塗一前去檢視,葉圍跟上,只見一棵落滿雪的灌木,地下有個小東西在動,還發出微弱的叫聲。
疾風就停在此處,用鼻子拱了拱蓬鬆的雪,嘴往小糰子的地方掀了掀,像是在和葉圍說:這個東西,本大爺要了。
葉圍下馬,用手撥開枝條,將那小糰子看的清楚些,是隻貓。
她看著疾風:“你要?”
疾風點了下腦袋。
塗一見葉圍伸手要抓貓,立馬上前:“葉姑娘,我來。”
“沒事。”
她捏住那虛弱小糰子的後頸,從枝條中提出來,許是驚嚇到,它那柔軟的四肢象徵性的掙扎下就不動了。
“小可憐。”葉圍把貓攏在手心。
.....
浮香樓二樓包房,賀齊玉帶著一身寒氣,匆匆趕來。
大氅脫在門口,搭在椅子背上,葉圍正蹲在地上。
他好奇繞過桌椅朝葉圍走去:“塗一說你撿了只貓?”
“不是我撿的,是疾風撿的,我只是代它養。”葉圍抬頭,見賀齊玉一身錦衣英氣勃發,脫口而出:“你真俊。”
惹得賀齊玉笑開來,他蹲下身,看著面前瘦瘦小小,走路都走不穩的貓,問:“這白貓可有名字了?”
葉圍:“飯糰。”
賀齊玉:“....不再想想別的?”
葉圍:“你想。”
賀齊玉:“白雪?”
葉圍:“還是飯糰好,它本就差點凍死在雪天裡。”
賀齊玉也不惱,神色溫柔:“好。”
小貓已經喝過了新鮮的熱羊奶,在葉圍給她準備的小菜藍窩裡沉沉睡去,葉圍與賀齊玉吃完飯,便一道去了賀府看望老夫人。
天色已經黑下來,小貓被帶在馬車上迷迷糊糊的,疾風也在馬車後跟著。
見到許久未見的孫兒老夫人自是欣喜不已,見賀齊玉言語中也與之前沒有差別,這才放下心中的擔憂,又提到兩人的婚期要定下來,自然談到很晚。
二人都被留在老夫人院子裡歇息。
*
一晃便到春節,賀齊才也趕回來,今年一家人和和氣氣過了年。
老夫人留下賀齊才提起賀齊玉和葉圍的婚事,說葉圍是落魄的書香門第出身,現今是尋工樓的東家,賀齊玉見老夫人談的這般多,也知曉,她只是在通知自己,便隨老夫人安排。
老夫人滿意點頭,然後告知他:“兩個孩子的婚事,定在了正月十五。”
賀齊才:“兒子知道了。”
正月十五,兩人婚典辦得熱鬧非凡,城中百姓不論什麼人,只要想來觀禮,都能來,兩人收到的賀禮連屋子裡都裝不下,直接堆到門外,引得家裡的小廝丫鬟們都在說:“世子和夫人真是好人,竟有這麼多客人。”
“我從未見到過能收這般多賀禮,擺這麼多桌酒席的婚典,這怕是城裡的人來了大半吧。”
“世子為官清廉,心中有百姓,夫人心地善良,樂於助人,城中的人,誰不喜歡他倆。”
“是啊,能跟著這樣的主子,我都感覺榮幸。”
“嗯嗯。”
“哎,世子來了!”
賀齊玉被慣的微醺,站在新房門前久久沒推門。
“世子怎麼了?”
“不知道。”
下人們小聲交頭接耳。
直到看到他的手撫上房門,她們才鬆口氣,門被輕輕推開,吱呀的門軸聲落在蓋著蓋頭的葉圍耳裡,她鬆口氣,人終於來了,她感覺她脖子都快要被壓斷了。
“你們先下去。”賀齊玉吩咐身邊的人,將她手裡的東西接過。
門被輕輕合上,葉圍只能聽到沉穩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然後,對方停住。
頭上的蓋頭被挑開,葉圍眼中映入一張溫潤的臉龐,他道:“夫人。”
葉圍衝他一笑:“夫君。”
賀齊玉先幫她取下了頭上繁重的頭飾,又退下了厚重的禮服,將人牽著坐到桌邊,到了合巹酒。
賀齊玉:“此時此刻,我不願再讓旁人在這房裡看著我們,這酒我們自己喝可好?”
葉圍也端起酒杯,與他挽著手臂,仰頭一口喝下,道:“你知我不在意這些。”
“是。”賀齊玉微笑。
他雙手握住葉圍的手,手心裡的溫度有些灼人,他起身拉著葉圍走到床邊坐下,將人抱在懷中,聲音裡帶著沙啞,“我終於將你娶回家了,阿圍。”
*
婚禮之後,兩人相處時間多了些,就和其他的小夫妻一樣,白日各自忙,忙完回家一起用晚飯,鬧騰。
葉圍的點心鋪子開張了,就在尋工樓邊上,可惜李大人全家早已去了別處。
天氣轉暖,葉圍依舊每日帶著飯糰和疾風去尋工樓看看,又隔三岔五去老夫人院子裡陪陪老夫人,小桃的孩子已經能走路了,葉圍回去,他能追著葉圍走上好一段。
小六:【宿主,你有孕的訊息準備什麼時候告訴他們?】
葉圍:【不急。】
小六:【你憋著是想幹啥?】
葉圍:【等我把濟世堂開了就說,就這幾天。】
小六知道她的打算,也不再糾纏,丟下一句,照顧好自己便溜了。
濟世堂,便是她準備對外救助窮苦人家的藥房,窮苦人家沒錢抓藥,可以來這裡用糧食換或者魚蝦換都行,既可以治病,又可以讓尋工樓帶出來的孩子們學習鍛鍊看診,兩全其美。
葉圍抱著已經成年的飯糰,和老夫人告別,乘著疾風回家去。
一日便在她的閒逛中,又過去。
濟世堂五天後開張,此時點心鋪子生意已經很穩當,葉圍便拿其中的錢買了塊地,打算用來栽種藥材。
她與賀齊玉商討之後,突然對他說:“你要做父親了。”
賀齊玉猶如被雷劈到一般,怔住,葉圍在重複一次,他才抓住葉圍的手,語氣緊張:“你,你說的是真的?”
葉圍含笑點頭。
賀齊玉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下去,想把葉圍抱在懷中,又怕傷到它腹中胎兒,只好鎮定下來:“我很高興,我沒想到這麼快。”
他將葉圍輕輕擁在懷中,把葉圍的頭靠在他胸膛上,輕聲開口:“阿圍,謝謝你,若不是有你,我還不知我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
若是沒有葉圍,他可能還沉浸在仇恨中,也許會想著和那些人鬥到死吧,若他沒死成,也許就會渾渾噩噩的過一生。
在他意識到心中裝了葉圍之後,他覺得之前的仇恨,不再那麼強烈,反而感覺更多的是幸福,是期待,是盼望著和葉圍成親,生子,好好過一輩子。
他覺得,他是有福之人,葉圍便是他的福星。
這天之後,賀齊玉和老夫人便開始對葉圍小心翼翼的照顧,弄得葉圍哭笑不得,不過,被人如此重視,她心中也滿是溫暖。
孩子降生在年尾,這個年過的全家人提心吊膽,終於在臘月二十六這天,家裡多了三個嗓子嘹亮的小肉糰子。
葉圍嘴裡含著的參片還沒來得及取出便因為精力損耗過大昏睡過去,她意識沉入到腦海中,將小六罵了一通。
葉圍:【我同意生三個不是一口氣生三個啊!你是想讓我爆炸嗎?】
小六可憐兮兮躲在角落裡,光影模糊不清,弱弱的狡辯:【有我保著你,生六個都不炸,真的,信我。】
葉圍一噎,竟覺得沒法溝通,乾脆什麼都不想,散了精神,沉沉睡覺去了。
一覺醒來,已是第二日的傍晚,賀齊玉守在她的床邊,睡著了。
她抬手,用手指順著他的側臉輪廓描繪一下,賀齊玉唰的睜開眼,那有些愣怔的眼睛看到葉圍醒來後,立馬變得驚喜,他抓起葉圍的手,起身查探葉圍的情況:“你醒了!”
看他這黑黑的眼圈,便知道,他定是一夜未睡。
“嗯,沒事了。”
賀齊玉摟住葉圍,有淚滴落在葉圍臉上,賀齊玉聲音暗啞,氣息不穩:“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葉圍任由他抱著,等他恢復好情緒,又握住他的手,風輕雲淡:“我餓了。”
賀齊玉:“廚房裡備有吃的,我我讓人去拿,你別動。”
葉圍乖巧點頭。
等雞肉粥被端來的時候,賀齊玉自然而然接過粥碗,給葉圍喂著吃。
賀齊玉:“三個孩子,老大老二都是兒子,老么是女兒,乳孃照顧的很好,你別擔心,等你吃完,我便讓人將孩子抱過來給你看。”
“今日你還很虛弱,那些來見你的我都擋回去了,等你休息好,我們再去見。”
“嗯。”葉圍很滿意他的安排,不過他有些疑惑,“祖母那邊你記得早些告訴她,讓她放心。”
“好,她今日被我攔回去還氣著,現在知道你醒了怕是能高興。”
“啊,你連祖母也攔了?”
“嗯。”
“......"
“我其實可以見見祖母的。”
賀齊玉一勺子粥又遞到葉圍嘴邊,溫柔堅定的語氣:“明日再說。”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賀齊玉的這個明日,一拖就拖到了葉圍出月子,這才把來看她的人放進來。
老祖母一見到面色紅潤的葉圍,眼淚都差點掉出來,又狠狠把賀齊玉打了幾下,嘴裡還恨恨罵著:“攔我!攔我!還攔我一個多月!你長本事了!”她又喜笑顏開,聲音溫和奔向葉圍:“好孩子,你沒事我就放心了,那小兔崽子一直不讓我過來看你,我都擔心壞了。”
賀齊玉神態輕鬆:“都跟祖母您說了,她好好養著,你進來了,我就得放別人進來,那你來我往的,這麼冷的天,萬一灌進冷風把阿圍凍著怎麼辦。”
老夫人語塞,一邊感嘆他對葉圍的重視,一邊又羨慕兩人的感情,只得搖搖頭,服氣道:“你說的有理,是我太過匆忙。”
屋外悄無聲息走來一隻大白團子,蓬鬆的白毛、帥氣的臉龐、強大的氣場讓葉圍都險些認不出這是哪裡來的貓。
葉圍:“飯糰?”
那白貓在葉圍腿邊親暱的蹭了蹭,又趴在她的鞋面上。
地上涼,凍貓腳。
“這是被疾風傳染了智慧?”葉圍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