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齊才沒出聲。
秦月在他那直勾勾的目光下,心裡驚恐。
賀齊才在此時終於出了聲:“等辰兒下葬後,你記得收拾一下,滾回去。”
說完,他推開秦月,轉身便走,徒留秦月在他身後哭喊著:“老爺!老爺!”
秦月身旁的婆子也是老淚縱橫,扶著秦月,勸慰:“夫人,家主看樣子是主意已定,您....您在如何求,他.....”
“都是我!”她靠在婆子身上,痛哭著自我責備:“都是我沒有教好辰兒,我不應該讓她去嫉妒賀齊玉,搶他的世子之位,不然怎會有今日,落得如此下場!”
“夫人,夫人您保重身子啊。”
“如今辰兒沒了,老爺趕我回去,我保重身子又有何意義!是我自作孽不可活啊,是我的錯,該死的是我,為什麼死的不是我,我的兒啊!”
秦月哭喊聲不歇,婆子心中也難過,她的愛子之情勝過愛自身,此番結果便是對她的誅心。
婆子突然想到什麼,扶著秦月的手開始顫抖,她抽了口氣:“夫人!夫人可還記得李蘭嬌?或許,或許公子的血脈還在呢?”
今日距離李蘭嬌被休棄回家也不過十日左右,秦月聽她提起,心中也生出一絲絲的希望來,她擦掉臉上的淚水,帶著濃濃的鼻音:“對,對,我得找機會去見一見她!”
機會,第二日便來了。
第二日便是賀北辰停靈的最後一日,過了今日,明日一早便會發喪出去。
秦月趁著人們來弔唁,家主老夫人要應付之時,讓婆子幫忙,偽裝成了婆子,從賀府偏門溜出去,她急急趕到李家,又走偏門使了銀子便被下人領到李蘭嬌的住處。
說是住處,卻比下人房還不如,房子破破爛爛,裡間的木板都是搖搖欲墜的,李蘭嬌就抱著腿坐到床上,目光呆滯,狀態瘋癲。
秦月先是看她的肚子,寬大的衣服遮掩中看不出什麼,她只得向下人打聽:“你們大小姐肚子裡的孩子怎麼樣了?”
那下人語氣中盡是嫌棄:“您說什麼,我們老爺夫人已經將她從族譜上除了名,沒趕她出去都是好事,哪還是什麼大小姐,至於她肚子裡的孩子,前兩天就沒了的。”
秦月雙腿一軟,險些跪地,她身子忍不住顫抖,竟是這最後一絲絲期盼,都沒有了。
李蘭嬌此時抬起頭,正對上秦月通紅的雙目,咧開嘴來,嘴裡嚷嚷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哈哈哈哈哈,時候未到。”
她嚷嚷一會兒眼中又露出驚恐來,抱緊雙膝,將自己縮成一團,嘴裡尖叫著:“不要不要,別殺我別殺我!啊啊!!!”
秦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這裡走出去,又是如何回到的賀府,眾人發現之時,她已身處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她點燃了自己的臥房。
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由於是白天,這個院子裡最近又沒什麼人過來,直到火勢大了,眾人才發現,此時喊著救火澆水已是杯水車薪。
眾人忙著將房屋周圍砍出隔離帶,直到沒有可燃的東西,火勢才沒向外蔓延,等到大火熄滅之後,眾人從那堆灰燼中,找到了一具被火烤焦的屍身。
第二日一早,賀宅抬出去了兩具棺材,卻沒有葬入祖墳中。
賀齊才失去一個兒子,便將剩下的唯一一個孩子看的重了些,對他也是想方設法親近,賀齊玉對他仍舊保持著客客氣氣的態度,疏遠的不像是一家人。
他惱怒,但又沒有辦法,便藉著職務之便,又去了別處。
主家死了人,賀齊玉與葉圍的成婚禮只得往後推,兩人先是見證了小桃和凌三的成親禮,又在來年春,見證了羽姝和於燕的成親禮。
時間飛逝,放榜的日子一晃便到,賀齊玉穩穩掛在榜首,又是進京面聖,又是分配職務,忙了好長時間。
葉圍也抓緊把要做的事做了,便帶著倩梨、書音、春芽三人,開了一個尋工樓。
到了這兒,窮人家的孩子可以不用賣掉自己換錢,只用賣自己的時間,去為他人幹活兒,拿到相應的工錢。
若是家裡有惡毒親戚非得把孩子賣掉的,她們也會收留,放再樓裡培養,以便讓她們能自己學會手藝養活自己,尋工樓中甚至有李大人父親暗地裡投的錢,還有賀府老夫人投的錢,兩個老人家都說,已經是半截身子骨入土的人了,做點好事,打發時間。
尋工樓在城裡一時間名聲大噪,家喻戶曉,甚至慢慢的在影響著其他的城池。
尋工樓三樓是主人們的房間,葉圍在這裡也有一席之地,她將手中的兩頁賣身契給燒了,對她來說,被賣來的孩子,是她的朋友,不是奴隸,她想要改變這裡人命如草芥的觀念,雖然不太可能,但她願意為之付出努力,不只是她,和她一起的人都是一樣的想法。
走到窗邊,她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又到了寒冷的冬日,樓下的人們穿著厚厚的衣服,像其他季節一樣趕著路。
一陣撲簌簌的聲音傳來,她的小窗上停了只灰鴿子,葉圍起身將它抓住,拆掉它腳下的東西將信鴿放下。
緩緩展開卷條,葉圍看著上面寫的字,無奈的笑。
夫君不日便回。
兩人分開的這些時間,便是靠著信鴿聯絡,透過這隻言片語緩解相思之苦。
也不知從何時起,賀齊玉竟然在書信中自稱是夫君,叫她也是夫人。
這麼長時間中,小六都嘲笑她好幾回了,也是,本以為,他和賀齊玉的婚禮,會在小桃和羽姝婚後不久便舉行,然後,以為會在小桃和羽姝都有身孕後不久舉行,,現在她倆都生了,葉圍還跟熬鷹一般,和賀齊玉一起被熬。
今日總算有些好訊息,她起身拿過幃帽便下樓。
一路坐著馬車到了賀府,直奔老夫人的院子,還沒進門她便高聲喊:“祖母,我來啦!”
老夫人精神矍鑠,樂呵呵的將她迎進屋,把她凍得通紅的手捂在手裡,笑罵:“你車裡是不是又沒放手爐,若不是要緊事,直接派人過來傳一聲便是,何必跑一趟受凍。”
葉圍衝著老夫人傻笑:“那怎麼行,昨日我都沒見祖母,夜裡是輾轉反側,今日再不見,我怕是明日都得憔悴了。”
“嘴貧的丫頭!”老夫人和白嬤嬤都被逗得哈哈笑。
白嬤嬤掩著嘴唇笑著說:“葉姑娘過來也熱鬧,老夫人心裡喜歡的緊,您有空,就多過來坐坐。”
葉圍嘴裡連連答應。
手暖起來,她反握住老夫人的手,亮晶晶的眼睛望著她:“今日又有喜事,你們猜猜。”
老夫人和白嬤嬤對視一眼,老夫人先開口:“莫非又有人過來挑事了?”
不怪老夫人這般說,尋工樓攪了之前牙行的生意,剛開始便是有人上門挑事的,結果被賀齊玉留下來的人狠狠打一頓不說,還報了官,被官府判罰錢,賠償給尋工樓。
以至於有人上門鬧事便是“喜事”,葉圍心中哭笑不得,雖然她也把這當成好事,但後來都沒人再敢來找麻煩。
白嬤嬤接道:“李大人後日升遷,今日這些人便按捺不住了?就算是此地換了官員,但你做的事都是對百姓好的,我相信新上任的官員也會支援你的。”
葉圍:“李大人要升遷了?”
老夫人和白嬤嬤:“你不知道?”
葉圍摸了摸鼻子,訕訕笑了笑:“最近有些忙,沒顧得上打探訊息。”
兩人對著葉圍搖了搖頭,老夫人又說:“李大人對我家頗為照顧,我今日會請他吃飯,你同我一起過去還是自己過去見他?”
葉圍搓了搓臉,含混道:“跟祖母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