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前面的迦夜停了下來，往上還有路，可是他卻沒有選擇繼續往前走。

“施主，就先到這吧，再往前……”

迦夜猶豫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李木木沒有急著問，他只是下意識地抬頭向迦夜所說的“往前”看了一眼。

雲霧無腳，淡淡地散開了一層，映襯著靈佛山自有的一點綠意，就像是小家碧玉閨房裡樸素的灑綠白紗帷幕。

“前輩，前面是什麼？”

迦夜轉過身來看向李木木於么妹，這是他走了那麼久以來第一次轉過身。

“施主可以向後看一看。”

李木木順著迦夜面對的方向看去，身後的路已經完全被濃霧遮蔽，連綠意都看不見，只是連成一片的神識也穿不透的濃霧。

“過去？”

迦夜聽到李木木脫口而出的兩字眼睛裡也跳起一抹驚訝之色。他之前說對方與佛門有緣並不是隨口亂說，而是的確在其身上看到了一層佛光。

只是這層光極微弱，就像是遠山之中忽明忽暗的鬼火一樣飄忽不定。

現在看來李木木的確是極具慧根的，只是淺淺看了一眼竟然已經悟出來自已要說的事情。

“施主明心慧性，你心中所想一點不錯。”

來時路是過去，立足地自然就是現在，往前也就是未來。

“前輩的意思是過去不可知，未來也不可知？”

迦夜搖搖頭，“非但是過去未來不可知，當下其實也不可知。”

李木木聽聞此言也是低頭看向自已的腳尖，果然腳踝一下都踩在一層清晨蛛網一樣的水霧裡。

他先前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而是感覺自已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清晰而且堅定地。

迦夜淺淺一笑，與李木木方才看到學佛慈悲微笑的修行者一模一樣。

“施主先前之所以沒有注意到面前的紗帳與腳下的迷霧，是因為你們兩個一直都是亦步亦趨跟著貧僧走的。”

“走於他人身後，不受風雨，能避災禍，這是好處卻也有弊端。”

迦夜此時舉起右手，食指與中指相觸，其他三指自然彎曲，施的正是李木木剛才見到的說法印。

李木木聽得很仔細，甚至比之前在稻圓鄉私塾裡聽朱先生講課時還要專注。

“走他人之路，路還是路，只是不是自已的路，路雖然是自已走的，可是在這樣的路上走太久，一旦前面的人不見了，自已就會立刻墮入無盡的迷茫之中。”

迦夜施的手印變了，不再是說法印，而變成了與願印。

李木木能感覺到自已的身上多了一層玄奧的力量。“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他沉思了一下繼續補充道：“走在他人身後，涼快，可是卻會一直活在別人的影子裡。”

二人都明白，凡塵俗世裡的絕大部分人都在經歷這樣的事情。

他們的前一二十年一直都活在別人的影子裡，或是原生家庭的父母兄弟姐妹，或者是宗門學堂裡的先生同窗。

一二十年裡，有這些“走在前面”的人帶路，他們的路走得很順利，雖然偶有磕絆，可是畢竟還只是些淺坑低窪。

然而二十年之後，這些“走在前面”的人卻都一一走遠。

於是，他們迷茫了。

身後的路走的不明不白，前面的路一片混沌，而當前所在的位置——定位不明。

彷徨成了主旋律。

於是，他們只能埋頭走，只能不顧一切地闖進迷霧中，走進未知的小家碧玉閨房裡。

二十多年前沒有受過的挫折，如今輪番上演。

“這，也是因果之力？”

迦夜點點頭卻沒有作任何點評，只是慈悲地看著李木木，以及身後影子裡的么妹。

么妹低頭看了一眼自已所處的位置，卻沒有挪動任何一步。

“你不管，我就喜歡在黑影裡待著。”么妹努著嘴，雖然她現在已經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個大姑娘的模樣，可是心性卻還是小女孩。

李木木看了她一眼，仍是沒有說話，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這裡是貧僧修行閉關的地方，施主可以在這裡感悟一番。”

“前輩，我想自已繼續向上看一看。”李木木真摯地看著迦夜，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前面跟您走的路已經無可挽回，但是後面的路我也該自已摸索一番。”

迦夜我沒有拒絕他卻也沒有同意他，他只是閉上了自已的眼睛，隨後轉身走進一孔佛洞之中。

裡面也有一尊佛像，卻不像其他佛洞裡一樣塗著金箔。佛像周邊也有壁畫，可是卻也沒有鮮豔的紅色、藍色、綠色或者是黃色這些醒目的顏色。

“告辭。”他輕聲告別，又轉頭看向么妹，“么妹你呢，要跟著我嗎？”

么妹看到迦夜離開之後當即從李木木的影子裡跳了出來，叉著腰，“誰稀罕跟著你，我自已的路當然是我自已走，我之前聽說靈佛山裡有一種蠱蟲，是聽過佛陀講法的，很是奇特，我去碰碰運氣。”

李木木從納戒裡取出一些防禦為主的法寶，交到么妹的手中，“這些你拿著，保個命也足夠。”說著他又另外塞進去一塊傳訊子玉。

“還是一樣婆婆媽媽的，我就是隨便走走，怎麼搞得生離死別一樣。”

么妹嘴上雖然這樣說著可是還是把李木木遞過來的所有東西收下。她現在身上有用的蠱蟲已經很少，因此這些東西的確是她所需要的。

前面剛好是岔路，二人分道揚鑣，很快都各自消失在泛著青綠的迷霧裡。

李木木走得很慢，他自已一個人走的時候才發現靈佛山的山路竟然如此難行。

每一個鑿痕都很淺，而且在溼潤水汽的長期滋潤下已經長滿了厚度不一的溼滑的青苔。

他之所以能看到青苔，是因為自已腳踝以下的水霧淡了許多，雖然還有，可是已經幾乎是透明狀態。

李木木回頭看向自已剛剛走過的路，果然比跟著迦夜一起走的那一段路要明朗許多。

一切都與他預想中的一樣。

李木木繼續扛著桃花棺，貼著石壁一步一步沿著青苔路向前走去。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腳下，因此沒有注意到桃花棺裡傳來了異樣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