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大人,像木頭一樣,不懂得變通,一條心,忠心耿耿,雖然是死腦筋,但卻對建寧帝一片赤心。是一個忠臣,這種事情建寧帝段不會交給他來做。”雲音開始分析。
“陳大人,心思敏捷,但卻阿諛奉承,這種人建寧帝斷是不敢把事情交給他來做的。”雲音提起筆,在一張寫滿大臣名字的紙上又將這個名字勾掉了。霍寧站在一旁,他知道雲音猜出這事情的端倪了,但辰王說過,此事絕不能同她講。他只好在一旁幹愣著,祈禱著她千萬不要猜出來,就算是猜出來了,那也不是他講的呀。
“郭大人,行事魯莽,野心大,但是在某些事情上果斷又決絕,倒是有可能是他。”雲音圈起了紙上的“郭平”二字,嘴裡又在叨叨著,“在這些同來的大臣當中,只有他最合適的。急著上位必然會把握住建寧帝給他的這一個機會,就算是事情敗露了,建寧帝也能很好的把鍋甩給他,因為他有足夠的動機。”
霍寧看著紙上被圈出的“郭平”二字,想辯解些什麼,最終只說了一句:“殿下也是這麼覺得的。”
“哦?”雲音看著他,似笑非笑。
“那你覺得我需不需要做點什麼?”雲音想到剛剛桑雅說她任意妄為、狂妄自大,做事總是自以為是,她決定不擅自行動,還是先聽一聽旁人的建議。
“不用,殿下早就已經佈置好了。現在只等他的人一出來,便可立即行動。”霍寧終於不打算瞞下去了,“現在殿下估計正在深林當中,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殿下早看這個郭大人不順眼了,想透過這一件小事推翻皇帝自然是不可能的,但除掉一個眼中釘,肉中刺還是綽綽有餘的。”他看起來有些驕傲。
雲音感覺自己的眼皮跳了一跳,心跳也似乎猛烈起來。
“我問你一個問題。”
“王妃請講。”
“右眼是跳財還是跳災?”
“啊?”霍寧似乎沒想到他問的是這樣一個問題,他以為會是什麼朝廷正事,沒想到卻是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雲音揉了揉自己的右眼皮,“迷信迷信,不會有事的。”他也不知道此時的自己為何這麼關心他的安危,或許她也認定他是一個明君,或許只是為天下百姓著想吧。
顧蒼月在馬上飛馳,他來到了密林,又以別人察覺不到的幅度瞧了瞧四周。
“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場劍雨撲面而來。
顧蒼月拔劍而出,在空中揮舞,一支支利箭應聲落下。利箭嗖嗖而出的聲音與林中呼呼而嘯的風聲混為一體,隨行計程車兵此時也抽劍而出,抵擋從山間射下的利箭。
約莫過了一刻鐘的時間,顧蒼月擺了一個手勢,不知從哪裡又冒出了一批人,從更高處落下一場劍雨,先前的弓箭手紛紛倒地。整個林中只有風聲和弓箭射出的嗖嗖聲,以及他們斷氣後的最後一聲哽咽。
一個士兵跑上前來,“殿下,您吩咐的事情完成了。”
“嗯,很好。”顧蒼月收箭。
“另外我們的人已經射殺猛虎,現在想必已經交到陛下的手上了。”
顧蒼月點了點頭,正要翻身上馬,想早些趕回去。
“糟糕。”顧蒼月還沒從剛剛的打殺中緩過來。
顧蒼月突然感受到一股陌生的氣息,來人武功高強,但氣息似乎有點紊亂,他似乎不屬於雙方的任何一對,而是來自第三方。
“糟了。”他又嘆了一聲。意外的發生似乎令他都有點措手不及,他在明敵在暗,來者究竟是誰?又以怎樣的方式去應對,他根本無從下手。
黑衣人縱身躍下,與他面對面。
他只看到他黑衣蒙面下露出的一雙眼睛,銳利,似乎還帶有些私人的憎恨。
顧蒼月不解,但既是敵人,便要應戰。
黑衣人劍術不錯,顧蒼月總感覺似乎在哪裡見到過這套劍法。
黑衣人一柄長劍劃破已迴歸安寧的空氣,直向他衝來。
顧蒼月迎面擋住,黑人力氣不敵,被逼得直往後退。兩人貼身肉搏,周圍計程車兵似乎沒有辦法上前助陣。
顧蒼月一劍刺出,黑衣人正要躲閃,他迅速將方向一改,偏向黑衣人躲避的方向而去,黑衣人似乎還未反應過來,還好依託著多年的打鬥經驗,身體本能的往另一側側去。顧蒼月的劍劃斷他的髮絲,青絲掉落在地——驚險萬分。
來人劍術雖然高超,但一步一動之間控制活動的身體內力似乎時強時弱,不大穩定。
正在此時,黑衣人突然向前,顧蒼月還在思考緣由,未能反應及時,被他的劍氣擊翻在地。
顧蒼月覺得自己的頭有千萬斤重,他的劍插在地上,靠著它緩慢站起身來。
他一把抹掉嘴上沾著的鮮血,提劍,指著來人道:“你究竟是誰?”
黑衣人似乎經過剛剛的那一折騰,體內的氣息更加不受控制,整個身子微微抽搐,他竭盡全力不讓他看出端倪,思索著對抗方法。
“來要你命的人。”他最終說,話音剛落,黑衣人也執劍向前。
顧蒼月擋住,兩人只能以內力抗衡。
黑衣人快要招架不住了,體內的氣息讓他的五臟六腑都要燃燒起來,他拼命抵抗,最終還是被打飛了出去。
顧蒼月喘了口氣。“你是南靖國的人。”
男人雖有些疑惑,但是他又重新拿劍,向他刺殺過去。
輪到顧蒼月有些疑惑了,此時此景,明明是他佔了上風,是個識相的都應該先跑為強,而他卻不依不撓。
顧蒼月正要再次施展內力,以劍抵在他的胸前,黑衣人卻收劍轉身,突然將手心上的血揮到顧蒼月的眼前。
這個動作猝不及防,顧蒼月以為他手上握著什麼利刃,只稍稍將腦袋往後移了一點,誰知他手上濺出的鮮血正中他的眼睛。
他突然感覺身體火辣辣的,有些什麼東西在體內燃燒。
“不好,他的血上有毒。”顧蒼月暗道不妙。此番前行,本來以為只是要對付建寧帝和郭平沒想到卻半路殺出個不知來歷的人。
顧蒼月面目都有些猙獰,突如其來的毒性,讓他難受的很,一時還沒有辦法適應這種體內氣息的改變。
“顧蒼月!”
“怎麼還能出現幻覺了不成。怎麼好像聽到了她的聲音。”顧蒼月迷迷糊糊中聽見了雲音的呼喊,朦朦朧朧中,又見一紅衣少女騎馬而來。
顧蒼月掙扎著爬起身來,就算此刻內心紊亂,他一樣能靠劍術將黑衣人打倒。怎知,先前像是不要命一樣的黑衣人此刻見人來了,拖著自己殘破的身軀,飛跑著離開了。
是真的,不是幻覺,她來了。
雲音翻身下馬,趕忙來到他的身邊,握住他伸出的手。
顧蒼月感受到她握住了他的手,他就這樣躺在她的懷裡,他不知為什麼覺得很安心。
他暈倒了。
雲音檢視他的脈息,覺得十分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先追人,我帶殿下先回去。”她吩咐了幾個將士隨行,抱著他回到了行宮。
顧蒼月仰面躺在床上,臉上沒有出現發黑的情況,嘴唇也沒有變白,但是他眉頭緊鎖,看起來十分難受。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體內是怎樣的感覺,似乎有一團烈火在熊熊燃燒,又似乎有萬丈冰川不斷湧向他的體內。有兩股強大的力量在相互碰撞,衝擊著他的軀體,讓他痛苦不堪。
“怎麼辦?怎麼辦?殿下他這是怎麼了?”霍寧擰緊雙拳,在床邊走來走去,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拼命滾下。
門外也來了許多大臣,個個看起來心事重重。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思考是誰把辰王害成這副模樣,又似乎是在想他還能不能活過來了。
雲音趴在他的床邊,用手握住他的脈搏,左手為他擦拭額頭上冒出的細汗。
顧蒼月急促地呼吸著,不過這倒是讓雲音稍微放下了心,瞧這個樣子,暫時大概是沒有生命危險的。
“真是奇怪,這脈息很不平穩,時強時弱,但是這感覺怎麼這麼熟悉呢?”原因說不清楚,這到底是何原因,但能肯定的是顧蒼月他中毒了。
雲音調理了一下自己體內的氣息,伸出兩根手指抵住顧蒼月的脈搏,向他的體內緩緩注入自己的內力。
“也不知道他能否接受我的內力。”雲音在心裡嘆了口氣,按道理來說,修煉內力之人,若內力的宗源不同是很難融合的,除非是那些已經修煉到至高地步的人,才能將自己的內力調和成他人需要的型別,“若是我在勤學苦練一點,說不定我也能夠達到那種地步。”雲音心裡有些懊惱。
“先試試吧,萬一可以呢。”雲音只好死馬當活馬醫,她調動體內的氣息,將它聚於兩指之間,緩緩向他體內注入。
她閉上眼睛,在注入內力的同時,感受他體內氣息的千變萬化。
他體內的氣息並沒有因為她內力的侵入,而變得更加混亂,反而呈現出趨於平穩的情況,雲音不禁舒了一口氣,心中的大石頭稍微放了一放。
突然間她的胸口傳來一陣悶痛,像是有千萬根鐵刺齊齊扎向她的心口。雲音不得不停止,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抽痛得發出悶哼。
他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顧蒼月突然想起為何覺得他的表現如此熟悉——這不就是自己身中夾竹桃發作的症狀嗎!
“他怎麼會中這種毒?”雲音吃驚,心中的石頭稍微放下,此刻又重新出現。
“南靖國的人怎麼會來?他們究竟有何目的?”雲音此刻的思緒非常混亂,像有千萬張網將她纏繞了起來。
“霍寧,外面的事交給你來處理,這裡有我守著。”她用虛弱的聲音吩咐到,但是依然不失威嚴。
霍寧不放心的看了看床上的顧蒼月,又看了看同樣虛弱的雲音,嘴巴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只得點了點頭,出去應付了。
“你呢,本就內力雄厚,比我當時中毒的時候內力深厚得多,加上你中的這個毒,比我的那個要更濃,這一下之間呢,定是十分難受的。”她像在對顧蒼月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床上的顧蒼月,此時眉頭稍微舒展的一些,呼吸也沒有先前那麼急促,雲音又替他擦去了額頭上的細汗,坐在他的床邊,觀察著他的反應。
顧蒼月遲遲未醒,雲音時不時就去檢視他的脈息,脈搏跳動,漸漸平穩,但也很虛弱。
“可惜了這麼多年的內力,”她搖搖頭,嘆了口氣,似乎想到了自己中毒時的感受。“我知道的,自己多年苦練的內力就在一瞬之間化為烏有是多麼難受的事情。內力呢,以後還可以慢慢練,雖然你練出來了一樣會被毒性侵蝕掉,但總好過沒有。”她的眼睛直直的望向前方,似乎勾起了她很久沒有想過的往事。“我呢,被挑斷了手筋腳筋,是根本練不了武了。”她自言自語,一抹不易察覺的憂傷神色,浮上了她的臉頰。
“南靖國高手也沒有多少,能近你身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咳咳……”床上的顧蒼月咳了幾聲,掙扎著想要從床上爬起來。
“你別動,你先躺下。”雲音說。
顧蒼月看著她面無表情的臉,心裡不禁寒了幾分。難道重傷在臥也勾不起她的一絲關心嗎?
突然他感覺有無數的烈焰火球砸向他的身體,他吃痛的捂住自己的胸脯。
“你沒事吧?”
對上她滿含焦灼的雙眼,他似乎還有些高興。
雲音握住他的手,將體內僅存的幾縷內力又注入他的體內。雲音體內的內力此刻徹底為零,但也正因如此,夾竹桃反而不能侵蝕她的內力,她似乎還沒有先前那麼難受,只感覺腦袋暈暈的。夾竹桃沒有了內力可以吞噬,便會逐漸去吞噬人的五臟六腑,直至命喪而絕。
顧蒼月沒有察覺到體內的變化,也許是那剛剛注入的內力一進去就被吞噬掉了吧。
“你中的毒名叫夾竹桃,和我一樣。”她撐著最後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發顫,緩緩地對顧蒼月說道。
“來人以他的血揮向我的眼睛,這才中的毒。”顧蒼月解釋著,看著虛弱的雲音,眼裡蒙上了一層水霧。
“你是說,你是因為眼睛沾上了他的血,所以才中的毒。”
“不錯。”顧蒼月微微點頭。
“那就是此人也深受此毒,他的血裡含著毒藥,透過你的眼睛進入你的身體。”她頓了一頓,那此人必定是林元升了。
有太多太多的疑問纏繞著她了。林元升為什麼會來?是誰指使的?為何自己的內力和顧蒼月體內的不衝突?又是為何此刻手上的靈玉在閃著比先前都要亮的光芒?
一個問題還沒來得及解決,另一個問題又立馬蹦了出來。這種一環接一環的疑問,讓她本就難受的身體更是痛苦不堪。
顧蒼月看她臉色不好,連忙伸出手掌握住她的脈搏。
“你怎麼了?”他的語氣有些不大友好。
雲音立馬抽出手來,“沒事。”她的語氣同樣不友好。
顧蒼月努力將內力彙集於一掌,雲音連忙打斷。
“你想幹什麼?”
“你管我想幹什麼。”
“你不要命啊!”她吼道。
“你不是也不要命了嗎?”他不甘示弱,他知道體內進來了一股不屬於他的內力,顯然是她在自己暈倒時輸入的。
“我讓你停手,你聽到沒有!”
顧蒼月不理會她,自顧自的往她體內輸送自己的內力。雲音沒有感覺到這股外來的內力和自己體內的氣息有衝突,相反的是還會覺得有點熟悉。
“你是不是曾經也給我輸過自己的內力?”
顧蒼月沒有出聲,但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見她有些好轉,顧蒼月便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你到底是誰?”她看著他的雙眼,惡狠狠地說。
“你什麼意思?”顧蒼月的聲音還有點虛弱。
“就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你知道我想說什麼的,不是嗎?”
顧蒼月呆愣了一下。
“我早就應該想到的,是我大意了。”她的表情看不出心裡的情緒。
往事的種種此刻又浮現在了腦海。十七歲那年她成為了安北將軍,與顧蒼月合作,反倒被他出賣。因為他是斷不能與一個自己不能控制的人合作的。她也因此從半山腰跌落回山谷,多年的努力全部付諸一擲。沉浮於暗處,成為元安帝的爪牙。三年來她悄無聲息,最後她還是不甘如此,設計成為了他的王妃。或許這一切本就在他的掌控之中吧,或許他早就認出了她是誰了吧。
“我是該叫您北琉辰王殿下呢?還是叫您大軒太子殿下呢?”她舉起了手上戴著的正在發亮的靈玉。
顧蒼月看著她,一句話也沒說。
雲音苦笑了一下,“也好,兜兜轉轉,不過還是最初的贖罪罷了。”
“雲音……我……”
“我算是明白了,我假扮劉大人的小妾,潛於你的營帳之中,那時我發現我的傷口可以自動癒合,那是因為你就在身邊。再後來,我被挑斷筋骨,躺在床上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疼,也是因為你在身邊。我來到此處再一次發現我的傷口可以自動癒合,也是因為你在身邊。”
“你讓我遠離皇后娘娘,也是因為你早就知道她,知道過往的一切和她脫不了干係。”
似乎所有的疑問都在此刻得到了解答。靈玉是認主的,他的東西只有他在的時候才會發揮作用,所以雲音的傷口有時能夠自動癒合,有時卻不能,完全取決於她和顧蒼月的距離。
“你我二人從未一同練過功,內力沒有相互磨合卻毫不衝突,是因為我們都是靠《落羽真經》修煉的內力,而能得到這本內力真經又能夠探索其中奧秘的人,也就只有你和把它偷過來細細研究之後的我。”
“你在我的院子裡種那麼多花草樹木,也是想讓這靈玉吸收天地靈氣,好助我提高內力,抵抗體內的夾竹桃吧。”
沉浮了多年的疑問,終於在這一刻全部得到解答,她不知是喜是悲,心中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被他拆穿了想法,顧蒼月有點兒不知所措。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雲音的眼睛早就溼潤,眼淚卻遲遲未掉下來,此刻的表情似泣非泣。
“你明明知道我和大軒的滅亡脫不了干係,可是你為何卻……”為何沒有殺我,反而這麼幫我。最後這一句話,雲音始終沒有說出口來。
她的疑問又何嘗不是顧蒼月的疑問呢?
“那你恨我嗎?”
見他遲遲沒有講話,雲音又補充了一句,“你可以說實話的。”
“不恨。”他說話的聲音有些低沉。
“為何?當年,大軒皇帝南巡的時候,是我故意近你的身,博得你的信任。在你關心我,同情我,照顧我的時候,我心裡想的卻是如何把你身上的靈玉偷走,你每每想到這些事情的時候,你的心不會覺得很痛嗎?”
“會。但不恨。”顧蒼月回答得很乾淨利索。
“為什麼?”雲音追問。
“不知道。”
“罷了,你好好休息吧。今天發生的事情我會幫你處理好的。”雲音交代了一句,又替他掩了掩被角,轉身離開了。
顧蒼月瞧著她的背影,她拖著自己的身軀,看起來很是疲憊。他緩緩閉上了雙眼,他也想尋找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