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萍已經收拾好物品，本來想拿著過去，跟李莉說完直接回家。

想想又覺得不妥。

放下東西，空手出去。

廣場上的人都安靜下來了，有的支起了帳篷，有的直接鑽進睡袋裡，有的拿的是躺椅，蓋著毯子躺在上面，還有幾個人拿著戶外桌椅就著烤串喝上了啤酒……也有一些人在看手機。

李莉披著毯子還在看iPad。

她想等一會兒送外賣的不忙了，叫份外賣，正好跟外賣員說說替她排一夜隊的事。

見林萍過來，她趕緊把想法又跟林萍說了一遍，好像在找話題，房子的事已經說過好多遍了。

林萍聽她說完，蹲下去，在她身邊小聲說道：

“我找了一個朋友，幫您把房子留出來了，但是，朋友那邊說不敢肯定，只是說問題不大。”

林萍說的有所保留，這是林萍的性格。

“您看您這邊還要排隊嗎？”

“啊！太好了！太好了！”李莉高興的直接從戶外椅上站起身。她的目的達到了。

嚇得林萍趕緊弓身摁住她。

“給他多少錢？”李莉壓低聲音問。

林萍一下子想到了她當初想找夏青的想法。果然沒有單純的人，是自己簡單了。

“他們說的，”

李莉見林萍一臉沉思狀，解釋道：

“下午我後面好幾個排隊的都走了，說找到人了，留房了…多少錢我不知道…他們很神秘，也就對我這個孕婦沒有太戒備，我悄悄聽了一點…聽到了有什麼用，我也沒有路子呀…”

李莉說的林萍鼻子一酸，此刻她又相信了李莉的單純。多虧楊小洋，多虧李友亮。

林萍告訴李莉沒有費用，可能以後會請人家吃飯表示感謝。

“什麼時候吃飯你告訴我，我和我老公去當面感謝，或者花多少錢我給你，我現在也沒有帶現錢…”

李莉還算通曉情理，說得也很真誠。

林萍看著她的肚子，想起了自己的媽媽。

雖說時代不同了，遇到的困難也不同了，但是，孕婦需要照顧的心情是相通的。

林萍答應李莉後面產生費用會告訴她，並一再說明，不敢百分之百保證。

並不是林萍不信任楊小洋，不信任李友亮，這就是林萍的性格，從來不把話說滿。

林萍又囑咐李莉幾句，幫李莉收拾好東西，打上車，自己回到辦公室，就準備拿著東西回去了。

太晚了，此刻她身心俱疲。像掉進了水裡，渾身溼漉漉的，包括她的心。

走進辦公室，迎面看見樑棟在會議桌旁邊坐著看手機。

以前沒有這麼忙的時候，每天的茶話會、座談會、品茶會、八卦會，林萍的座位就是挨著樑棟。

右邊是樑棟，左邊是楊小洋。

每天他倆隔著林萍鬥嘴。

後來忙起來了，大家排了班兒，有人負責前臺接待客戶，有人負責接聽熱線電話。

座位也混亂起來。

再也回不到那段悠閒時光，再也沒有按部就班的座位號，再也沒有各種“會”。

看見林萍進來，樑棟站起來，拘謹地說：“收拾完了嗎？還有東西嗎？”

林萍看到樑棟一本正經的樣子，心裡難受，想逗樑棟，又覺得不合時宜，自己也確實沒有心情。就也一本正經的說：“收拾好了，走吧。”

林萍拿著包前面走，樑棟抱著箱子後面走。

和所有值班的夜晚一樣，除了那個箱子。

一路無語。

可是兩個人都在心裡打了100個腹稿。

只是，誰也沒有打破這份安靜。

走到單元門口，林萍停下腳步，樑棟也停下來。

“就到這兒吧，謝謝你樑棟。”林萍先開口。

“謝什麼。咋說的跟生離死別一樣呢。”樑棟嗓子有點幹。

但是，他更受不了這個氛圍。

“這都不叫事兒呀，”樑棟說：“這個破公司有啥留戀的，一點企業文化也沒有，專門做這種小專案，打擦邊球，走不長遠的。你看著吧，這種把商業當住宅賣的專案，將來肯定都會受到政策限制…”

林萍知道樑棟是安慰她，她沒有接樑棟的話茬。

也真難為樑棟這麼正經了。

林萍上前一步，接過樑棟手上的箱子，說道：“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明天還要早起開盤，我正好休息兩天，等你們忙完了，我做點好吃的，你和小洋到時候一起來喝酒。”

樑棟回去，林萍上樓。

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房間，此刻溫馨又淒涼。

這些年，我是誰？我來自哪裡？我該不該來？我去向何處？的問題又一次佔據林萍的心。

她把箱子和包放在床頭的桌子上。

自己撲倒在床上。

摸出手機，劃開螢幕，想給姐姐打一個電話。

姐姐成家了，寶寶馬上4歲，就像自己當年去二姨家的年紀。

不同的是，姐姐的寶寶就叫寶寶，也真是寶寶，捧在手心兒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這個時候，姐姐一定把檯燈光線調得暗暗的，一隻手有節奏的輕拍寶寶，一隻手拿著手機瀏覽各個育兒網站學習育兒知識。

或者各個購物平臺細細研究衣物的款式質地，亦或是玩具的功能材質。

如果林萍打過去電話，姐姐一定秒掛。

然後發來文字資訊問有事嗎，沒事明天再說，因為寶寶睡了。

林萍一邊想，一邊嘴角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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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點苦澀。

給媽媽打個電話？

這麼多年她都是報喜不報憂的。

要是往常，一定是打給楊小洋。

可是，這麼晚了不能打擾她了。

想到小洋找李友亮給李莉留房的事，林萍心中既溫暖又難過。

自從認識楊小洋，林萍就被她大大咧咧熱情奔放的性格吸引。

小洋不像自己瞻前顧後，開心時小洋哈哈大笑，難過時小洋嗷嗷大叫。

想到以後再也沒有朝夕相處的日子了，林萍又開始難過…

都是因為這個專案前期扛盤太久，才讓她們有這麼多的閒暇時光，朝夕相處出超越同事的友誼。

都是因為這個專案前期扛盤太久，才使得臨開盤前被辭退這麼令人難以接受。

令林萍難以接受。

銷售界有句話，叫“半年不開盤，開盤吃半年”。

半年幾乎沒有收入，底薪少得可以忽略不算，就為了拿這一次開盤的佣金。林萍卻失之交臂。

失去的不僅僅是這一次開盤的佣金，還有她的夢想，本來可以更近一步的，現在是不進反退。半年的花銷呢？

她必須精打細算，她必須和時間賽跑。

每當她想起媽媽工作的環境、鎮上的風言風語，還有妹妹幾近輟學的情景，她都想快點再快點。快點掙錢。

情緒告訴林萍要找個傾訴的出口，理智告訴林萍這個時間不合適。

她總是這樣為別人著想。就這樣想著想著林萍睡著了。

沒有換衣服，連臉都沒有洗一把。

為了這次開盤，她太累了。

楊小洋也睡著了。

一睜眼已經天亮了，她激靈了一下，伸手摸出枕頭下的手機，

看看時間才6點多。

8、9月的天氣，天亮的早。

她想再躺一會兒，腦子裡亂亂的，千頭萬緒都是想個開頭，就斷掉了。

乾脆起床，早點去公司看看吧。

售樓處前面的廣場上，客戶們很多都已經“起床了”。

在收拾帳篷、睡袋…

緊張的一天開始了…

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一切都在開發商的預料之中，一切都在開發商的掌控之中。

林萍一共有19組客戶參與選房，13組選到了相對滿意的房子，這其中包括李莉一套，關志傑兩套。

2組隨便佔了一套，回去考慮後再做決定，4組在看過銷控板之後放棄選房。

更多的是看完前面選完房出來的人拍的銷控照片之後就放棄了，沒進入選房環節就走了。

資源配比太懸殊了。

只要楊小洋聽到報“業務員林萍”的，都在選房後，指引到二樓籤認購書。

客戶有問起林萍的，楊小洋都會解釋：“她的客戶臨時有事，她在外面，您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

雖然她知道這些客戶的成交與否跟林萍都已經沒有關係了。

不管林萍前面做了多少工作，這個客戶的佣金都不會再給林萍。

這也是不惜第二天開盤，頭天晚上就讓離職的原因。

但是，她也知道，能把這些客戶妥善安置是林萍最大的掛念…

接下來幾天才是楊小洋他們忙碌的開始。

添名減名的、夫妻間更名的、看看能不能撿漏的、對備選方案不滿意再次來確定的、諮詢首付款貸款的、沒選到來了解下一期的…

然後就是打電話通知簽約。

7天之內必須網籤。

否則自動脫落。

脫落後房源公開銷售。

前面是建委的規定，後面是開發商的規定。

舉全家之力，幾百萬一套的房子，在政策和開發商的眼裡是如此簡單。

林萍這幾天也沒有閒著。

她閒不下來，每當閒下來就不由自主的想到前面的售樓處。

半年多來，那裡是她生活的全部。

搬來之前晚來早走，奔波半個城市。

搬來之後早來晚走，沒有生活，幾乎都是工作。

如今卻戛然而止。

林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自己內心堅守什麼。

她知道自己需要錢，需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哪怕就像這個專案的最小的一居室，不管大小，真正屬於自己的家。

所以，她一直在為此不懈努力。

林萍也知道自己內心的堅守，她不能把錢放在一切之上。

事實也如此。

她不能為了自己上班方便，拋棄跟她一起合租的人。

自己辛苦點沒什麼，一定要堅持到合同到期。

搬來之後，她心無旁騖，上好每一天班，站好每一班崗，接待好每一撥客戶。

大學學設計專業的林萍，畢業後到一家大型國企房地產開發商做設計助理。

國企的工作太簡單了，早就擬好的框架，你只需要在框架裡行事，既不會出彩也不會出錯。

一腔熱血的林萍，無處安放工作的熱情，總想找點事做。

於是，她每天樓上樓下的跑，定水、買飯、影印、核對，只要是沒人做，需要人做的事情她都做。

在這個過程中，她發現了新大陸：還有一種工作叫銷售。這種工作底薪很低，但是有佣金，並且銷售的成績越好，佣金提成比例越高。

是一份多勞多得的工作。

自己這麼年輕，自己了無牽掛，自己需要金錢，自己不怕多勞…

林萍果斷決定“要加入銷售行列”。

可是怎麼加入呢？

林萍就找那些坐在前臺閒聊的小姐姐小哥哥套近乎。

小姐姐們都喜歡勤快的林萍，尤其是小哥哥們。

這個小姑娘雖說剛大學畢業，但是，熱情不失穩重，青春又清純，為人還淡雅怡靜。

人淡如菊，對對對，就是這個感覺。

跟她白白淨淨，斯斯文文，淡然一笑的外形太匹配了。

所以，當林萍向他們請教的時候，他們既驚訝又熱情。

驚訝於這個文文弱弱的女孩子放著好好的設計助理不做，偏要做銷售。

熱情是因為，這個女孩對他們足夠熱情又有禮貌。

所以，都願意幫助她。

他們告訴林萍，想要從事銷售，首先要考《房地產銷售人員執業證》，有了這個證才能入行，入行之後，剩下的路就靠自己摸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