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附強者，這是靈貓部落傳承下來的祖訓。

會形成這樣的習俗或者說傳統，都是由於靈貓一族奇異的特性，在獸族部落這一整個大家族中存在生殖隔離，部分種族結合後無法誕下能傳承基因的後代，這也是獸族間相互攻伐很常見，相互融合卻十分罕有的原因。

但靈貓卻是這其中唯一的例外，她們與任何種族間皆不存在生殖隔離，且後代並不會出現雙方特徵相互融合的現象，一名赤虎族人與靈貓族人結合，那後代要麼是完全的赤虎族人，要麼是完全的靈貓族人，不存在既像又像的中間形態。

獸族部落相互仇視相互殺戮，在這樣的背景下，能夠完美保留親代一方特徵的靈貓部落便成了獸族內部通婚的首選，本身弱小的靈貓部落也得以生存至今。

“切…”

少女合上書，她的尾巴因看到令自已不快的文字而緊緊繃直。將有關自已種族歷史的書塞回書架，少女又挑選了幾本其他種族的史書，打算在圖書館安靜的閱覽區慢慢看。

抱著書轉過書架的拐角，少女便看到了他，一個長著狼頭的青年。

少女所在的學院在聯合部落中算是頂尖，並不只是教學質量，這裡更是大小部落接班人的培養基地和社交場所，儘管這裡的學生絕大部分都是赤虎族人，靈貓次之，獵狼更是好多年才能見到一個。

“這裡有人嗎？”

少女雖然嘴上發問，但在得到對方答覆前就已經在他身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沒有。”

對她的先斬後奏青年倒是沒什麼意見，只是憑著有問必答的原則回答了她的問題。

“獵狼部落的學生很少見呢~”

“是啊。”

“你是哪個權貴的孩子，是大臣？還是酋長的兒子？”

“我是獵人從山裡撿來的狼人。”

“哎？”

面對這個回答少女愣了一下，但在對方撲克臉後憋不住露出的短暫笑聲後也回過神來。

“啊~你剛剛是在開玩笑對吧~”

緩緩睜開眼睛，尼涅提耶爾看到的是大帳昏暗的頂棚，周圍曖昧的燈火完全不足以照亮頂棚中間的凸起，那裡是一片黑暗，一片彷彿隨時都會把她吸進去的黑暗。

“嘶…”

尼涅提耶爾的右手被壓麻了，因為躺在身邊的大酋長聖扎迦利身寬體胖，但她不能有一句抱怨。

因為依附強者是部落的規矩。

獵狼部落的青年不怎麼合群，或者說，包括老師在內的所有人都不待見他，畢竟獵狼部落是戰敗方，是低人一等的劣民，給予他們來這裡學習的許可已是極大的寬容，已然沒有善待他們的餘量了。

“啊你在這裡，找你好久~”

但靈貓部落的少女仍總是粘著他。

“為什麼？”

有一天青年終於忍不住發問。

“什麼為什麼？依附強者是我們族群的規矩哦~”

“你們口中的強者，指的只有已然身居高位者和即將身居高位者吧，我這樣的…”

“哦~你居然真的有好好聽課啊~”少女打斷了他的話，她眯起縮成一條縫的眼眸，“誰又說，你就不會身居高位呢？”

這句話若是在人群中講出，無異於謀反。

“注意你的言辭！”

青年一本正經的表情反而逗笑了她。

“哈哈哈，真是死正經~我看到了哦~”

“看到了什麼？”

“你眼中的火焰。這裡的其他傢伙，有一個算一個都不過是紈絝子弟，他們的眼睛雖然能看到東西，但卻與瞎了無異。”

因為靈貓能看透異性的心思，所以少女才敢如此試探青年，她揹著手一蹦一跳地走到青年身前。

“我是在投資未來，就像靈貓部落世世代代做的事情一樣，不過你也別會錯意，若是你失去了這份火焰或者失敗了，我可是會馬上拋棄你的哦~”

聖扎迦利粗實的手指輕輕捏住尼涅提耶爾的下巴，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輪了，她也懶得去數，畢竟幾乎每晚都是這樣。

“趕緊懷上我的孩子。”

這我說了又不算，尼涅提耶爾將這句話咽回肚子，取而代之的是順從的聲音。

依附強者，這是靈貓部落的規矩，靈貓也只能如此生存。這種觀念矇蔽了他們的雙眼，讓他們忘記了自已得天獨厚的另一項優勢，即看透異性所想的能力。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天衣無縫的男人，任何人都有破綻，任何人都能被攻陷，即使是現在壓在自已身上的這位大酋長。

靈貓總是能觸及到他人最柔軟的內心，卻不曾想過，若是在觸及他們的同時拿著鋒利的匕首，又會有怎樣的結果呢？

尼涅提耶爾在假裝到達巔峰的同時，抽出床縫中的匕首，準確無誤地刺入了聖扎迦利的脖子，殷紅粘稠的鮮血噴湧而出，他龐大的身軀一下子垮下來壓在尼涅提耶爾身上，她喘著粗氣從這壓迫中鑽出，這是她第一次殺人。平復了好一會，她才敢上前，伸出顫抖的手指輕輕放在聖扎迦利黑色的三角形鼻子上，她鬆了口氣，因為他確實沒有了呼吸。

她呆呆地坐在屍體旁，許久，淚水奪眶而出。

“我成功了，阿真…”

按靈貓的傳統來看，尼涅提耶爾是失敗者，她看走了眼，她選錯了邊，她沒有按照祖訓那樣，一心一意地充當強者的附庸，而是成為了強者的同伴。

她成功了，可惜這個世界上總有意料之外的事情。

本應死去的聖扎迦利突然暴起，碩大的手掌死死地將尼涅提耶爾壓制在地。

“怎麼…”

藉著昏暗的燈火，尼涅提耶爾看到了他的臉，看到了他的傷口，看到了從傷口處蔓延而出的紫色紋路。

“發生什麼…”

噗嗤，她的胸腔被壓碎，她的脊柱被折斷，她已然渙散的雙目盯著頂棚上的黑暗，彷彿那黑暗要將她吸進去一般。

·

一名靈貓單膝跪地，雙手高高舉起，將整齊摺好的信件遞向自已面前莫敢仰視的柳柯，在啃下硬骨頭後，獵狼軍隊勢如破竹一舉突入靈貓部落境內。

“嗯…”

一字一句地看完信中內容，柳柯緩緩閉上雙眼，仰起頭髮出一聲長嘆。

“我知道了，獵狼部落接受靈貓部落的歸降，我們會按照你們的前酋長尼涅提耶爾的遺願，將你們視為盟友。”

“萬分感謝。”

那名靈貓雙膝跪地，額頭恭順地貼在土地之上。

柳柯看著她身上不合身的皮甲以及破舊的武器，緩緩開口：“站起來，我說過了，你我從現在起是平等的盟友，與同伴並肩而行，這也是你們酋長的遺願。”

柳柯曾聽兄長柳真說起過自已在學院中認識的那位少女，每每說起她，不苟言笑的柳真臉上總會蕩起一抹不可察的欣喜。柳柯彷彿能看到，在校園曲折的小路上，獵狼青年與靈貓少女有說有笑地並肩而行，他們懷中抱著的書寫滿了隔閡的過去，而此刻他們形態迥異的尾巴，卻也輕輕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