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甄籟考慮到城裡大兵橫行,低調一些反而安全,決定獨自進城。
甄籟走進都城,到處貼著安民的告示:此次清除閹黨,只限宮廷內部,城內居民不受影響,不影響出入,不影響經營。進城的軍隊是保護老百姓來的,不得以任何理由闖入民宅,請百姓放心。
甄籟四下閒逛,大街上人跡寥寥,大多數店鋪依然是大門緊閉,倒是遇到了幾次身著絳色軍服的巡邏隊。這是守城四大校尉的京城禁軍,而非董卓帶來的外阜兵馬,甄籟見此,放下心來。
甄籟看到一處大院大門洞開,人們進進出出,打聽出這是中軍校尉袁紹的一處公館,袁紹任俠奢豪,故而門庭若市,袁紹養士,這家大院中住著幾十名士子和有名望的人。
甄籟想到許攸,在《三國志》中就是袁紹的門客,後來成為袁紹八大謀士之一,說不定就住在這裡呢,《三國志》中還評價其人愛財,甄籟心道就找他了。
甄籟上前,詢問門房:“請問南陽許攸、許子遠是否住在這裡,我是其家人特來相尋,請通報一聲。” 說罷,十枚銅錢放入門房手中。
門房笑臉回應:“他好像沒有出門,我去通報。”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高挑,臉頰瘦削的中年男子匆匆走了出來,走到門口停下,四下張望。
甄籟估摸著這人就是許攸,上前一揖施禮,“在下燕人甄不器,有一份薄禮相呈。”
許攸在腦海中搜尋了一遍,也沒想到誰叫甄不器,疑惑道:“你意欲如何?”
“請這邊走走,邊走邊談。” 甄籟擺手相請,然後沿路漫步走去。
甄籟見許攸跟了上來,直接說道:“我從幽州帶來了九匹上等戰馬,想託你引介,以180兩紋銀賣給袁紹將軍。事成之後,給你謝儀30兩。”
許攸一下停了下來,盯著甄籟看。甄籟也停下來,面帶微笑,從容相對。
許攸盯看了一會兒,見對方無動於衷、穩如磐石,暗中佩服。問道:“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受人指使?”
甄籟說道:“我千里迢迢帶著下人趕著馬匹來賣,路過鄴城時,在雁歸樓喝酒,偶遇潁川名士郭奉孝,他說當今京城名士非袁紹莫屬,袁紹門客中,則許攸最為有名。故而,我一到京城就直接尋訪先生來了。”
許攸也沒有聽說過郭奉孝,但自己在南陽和潁川一帶頗有聲名,郭奉孝能說出自己的名字不足為奇。許攸心中盤算,在此非常時期,能幫助主公買下九匹戰馬,當然是好事了。“你明天帶著馬匹前來,我讓主公來看,買與不買就是主公的事情了。”
“多謝許先生,這份厚意我銘記在心。”
甄籟謝過許攸,告辭而去。
甄籟出城,快到客棧時,看到客棧外有十幾匹馬和十幾名軍士,有些詫異。
甄籟近些時,見到這些軍士們散落休息、神情放鬆,也就安下心來走進客棧。
夥計上前告知,有大官要買馬,正在屋裡與何曼兄弟相談呢。甄籟有所明白,看來外面的那些軍士是這個大官帶來的。
甄籟進屋,見屋裡只有三人,一人與何曼兄弟二人正聊的熱乎著呢。
何曼兄弟站起,“東家回來了,這位先生想要高價買馬。”
該人也站起打招呼,“甄老闆你好。”
甄籟見該人身著文士衫,頭上髮髻也是用頭巾簡單一紮,三四十的年紀,乍眼一看還真像是經商老闆,但再細看,其人自然直在、氣象雍容,從骨子裡散發出一身貴氣,這是從小含著金鑰匙出生的門閥世家之人才能擁有的氣質。
甄籟面容一整,抱拳執禮,“草民拜見大人。”
該人一笑,“好眼力!不必拘束,我此時就是來買馬的商人,大家都坐下來吧。”
甄籟坐下後問道:“請問,大人怎麼稱呼?”
“我是典軍校尉曹孟德,叫我曹將軍可也。”
甄籟震動,曹孟德就是曹操,後來三國之一的魏國江山的建立者。甄籟不由又站起,“那我得再執一禮,謝將軍賜座。” 甄籟再施一禮後重新坐下。
曹操負責雒陽北門,聽聞屬下告知,有販馬商人帶來十來匹馬住在城外客棧。曹操忙裡偷閒,帶著幾個人過來看看,打算若是好馬就買下來。沒想到老闆不在,但發現何曼兄弟二人氣質不凡,身材雄壯、舉止從容,尤其是睥睨一切的眼神,絕對是一對猛將。
曹操與二人相聊,得知老闆是高人,而且信義無雙,他們願意為之肝腦塗地。曹操越聊越起勁,一直聊到老闆回來。
曹操第一眼見到甄籟就暗暗吃驚,何曼兄弟推崇備至的老闆竟然是個身材單薄的年輕人,看起來還未滿二十歲。這個年輕人能統御這對猛人,絕對不簡單。
曹操問:“甄老闆進城大半天可是找買主?”
甄籟不想在此事上糾纏,最好是一下子斷了曹操的念想,乾脆說道:“我已談妥,將帶來的九匹戰馬全部賣給袁紹將軍了。”
曹操不動聲色,“能談談什麼價格,又是怎麼賣掉的嗎?”
甄籟將進城過程簡要講述了一遍,但隱去了要給許攸30兩謝儀的細節。
曹操道:“許攸我認識,不甘於平而不拘,你找他相幫是找對人了。”
曹操轉而一笑,“你能以180兩高價賣給袁大頭,應是許攸之功,你給他多少謝儀呀?”
甄籟聽曹操稱呼袁紹為袁大頭,心中莞爾,原來古人也有大頭之說(喜歡出頭露臉而被人哄騙的人,被稱之為大頭),曹操這人詼諧。
甄籟也為曹操一針見血而暗中讚歎,好個心思犀利之人。甄籟微微一笑,“許先生肯出力幫我達成目標,不管他要不要,在情在理我都要給他謝儀。我經商圖利,但不佔他人之利。”
曹操精神一振,“甄老闆這話說的漂亮,讓我心生歡喜。我以200兩紋銀買下這九匹馬,交個朋友如何?”
甄籟心中警鈴大響,自己可不能摻和到他們之間的糾紛裡去。甄籟搖頭,“經商的根本是信字,我既然已經答應了許攸,就不能反悔。”
甄籟又道:“將軍慧達,您的200兩紋銀足可以買下在下的30匹戰馬,什麼時間要,我會立馬送來。”
曹操心道這話說得既乾脆拒絕,又婉轉開面,彰顯敏銳聰思、應變老到,確然年少不可欺。
曹操哈哈大笑,“如此一言為定,我也不設時限,你什麼時候得便送來三十匹馬來,我什麼時候交付二百兩紋銀,長期有效。” 曹操回答的也是漂亮。
“謝將軍厚意。” 甄籟感謝,佩服曹操的大氣。
曹操突然發問:“你是何以知道京城將會動亂,千里迢迢趕來販馬?”
甄籟不知道曹操與何曼兄弟聊半天,都套出了些什麼,儘量往合理方向說:“我們常年從草原販馬,去年馬匹行情大漲,轉年過後還繼續暴漲,有人分析原因,皇上病重,閹黨與朝臣相爭,引起社會擔心所致。前段時間聽到先帝殯天后,我就動身南下,專程來雒陽賣馬了。”
曹操笑道:“難道不是因為你的卜算神通?”
甄籟道:“天地萬物都是迴圈往復,都有其執行規律,卜算之技就是探查其奧。但以天地之博大、人類之渺小,卜算結果也不過是管中窺豹、瞎子摸象,就算說的對事物,也不見得說的對場合,往往捨本逐末。故而,成大事者不卜算也。”
曹操肅然,“甄老闆這席話說的有深理,果然是卜算高手。甄老闆對接下來的雒陽局勢可有預測?”
甄籟心道那還用說,請神容易送神難,當然是越來越亂。甄籟可不想說這些,若是被曹操纏著不放就不麻煩了。
甄籟說道:“這乃天下大事,失之毫厘謬以千里,我卜算不了。”
曹操聽出甄籟不想多言,“好吧,時間不早,我該走了。” 曹操起身。
甄籟起身相送,“將軍隆準豐頤,胸納百川,鵬飛之日近矣。”
曹操哈哈大笑,“那就借甄老闆吉言了。”
甄籟看著曹操遠去,心道曹操性諧愛笑,比較好應對。
曹操走著走著,忽然覺出甄籟的送別之言很有味道,像是相卦之詞。說不定他是真的精通卜算、藏而不漏呢。不管怎樣,此人不媚不傲,讓人捉摸不透這點就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