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我打了個電話給陳航，想去拳館看看這位痴迷拳擊的男人。

但很不巧，陳航在電話裡告訴我這幾天他都不在拳館，一直在某個訓練營裡訓練。我也只好放棄了去看望的這個念頭，一路開回了家。路上，我開得很小心，一直都在仔細聆聽著引擎的咆哮聲，感受著內燃機傳來的觸動。明天你可就不屬於我們了。

回到家，還沒有進到院子裡，我就聽到了向陽洪亮的讀書聲，在背英語單詞。陸離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個太師椅，悠閒地坐在上面，手邊還放著爺爺珍藏很久的小茶壺，裡面沏滿了茶。爺爺在廚房裡準備著晚飯，李優優放下包就去幫爺爺了。

“回來了呀！”

我搬個小板凳坐到他旁邊，“你就一點錢都沒有？”

“沒錢，不過你要實在挺不過這關的話，你哥我疼你，我去賣幾顆腎支援支援你，都小事。”

我無語地看著滿口胡言的陸離，總覺得他很欠揍，因為此刻他臉上的笑容太賤了，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我端起放在旁邊的茶杯，一口喝完，入口的苦澀讓我不禁抿唇皺眉，如同喝了一口烈酒，但苦澀之後便是餘香，由內而外的甘香盈滿了我的整個口腔，順著脖子往上再到我的頭腦，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我不懂品茶，但再愚昧的人對上一幅震撼心靈的創作都會不由自主地虔誠欣賞，而我也有些明白了古人為何喜歡無事就喝茶。此刻暮色彷彿油畫上的顏料，一點一點染過來。炊煙悠然，飄蕩在村莊的上空。夕陽下的遠山被紅霞渲染的一片絢爛。

陸離又往空杯裡倒滿茶水，隨著熱氣上升，陸離的面容有些模糊，因為霧氣遮眼。他坐正身子，似乎是有些話要和我說，“弟弟，所有人的最後宿命都是一樣的，死亡！不可避免的死亡正在我們腳下所走的這條路的盡頭等著我們呢！既然這樣我們就應該明白一個道理，人生的意義不在於已經註定的結局，而在於無法被捕捉的過程！人生就是一場體驗，如果我幫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那你還活著幹嘛？那不等於我在活嗎？”

我不置可否地看著陸離，又端起茶杯喝了起來，但這次我沒有一口飲盡，而是慢慢地小口品嚐著。陸離的話我何嘗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或許是我太著急了，太急於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忽視了要想得到果子，就得先去埋種子這樣簡單的道理。

陸離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看向我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欣慰，“弟弟，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重逢時的情形嗎？”

陸離的一句話把我的思緒拉回了那晚的酒吧。這時我才注意到，那天他穿的就是現在穿在身上的這件黑色皮夾克！

“你變成熟多了！果然只有愛情與挫折才會讓男人長大！”

陸離慢慢站起身，抬頭看著逐漸被黑暗吞噬的滿天晚霞，此刻，太陽已經落下山去，暮色昏沉，正是將夜不夜時！

陸離的眼神深邃而長遠，如同一汪無邊無際的海洋。院外枝頭上一隻孤鳥鳴叫幾聲後，躍入空中，藉著夜色遮掩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裡。

“弟弟，人生沒有標準答案，也沒有什麼可以被定義的意義。所以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對了，你也不要太受過去的影響，因為我們的人生就好像是一場運動，匆匆忙忙的只能往前走，心情好過是一天，心情不好過也是一天，開心不開心都是一天，而我們曾經遇見的人，曾經做過的事，都已無法改變，曾經錯過的人也成為了過客，遺憾錯過的事也變成了自己心底的秘密。但這也無妨，正如同你也不會記得你十八歲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對未來又是怎麼定義的一樣，額……可能我說的有點亂了，但……但我……想讓你明白一件事，就是不管你的生活裡少了誰，你都要像個太陽一樣，因為地上還有許多花草要靠你才能生長呢！”

我疑惑地看著陸離，怎麼今天的他這麼喜歡和我講大道理，以前不都是拯救地球這類說辭嗎？

黑夜徹底降臨了，院子裡只有一盞小燈，發出的亮光實在聊勝於無。飯做好了，李優優喊我們進去吃飯，陸離拍拍我的肩膀，然後把自己的頭貼在我的額頭上，陸離的眼神，我無法形容出來，但我知道他很開心，因為他的眼睛在笑！

陸離本來是走在我的前面的，但他到門口就停了下來，讓我先進去，我沒有多想，一腳就邁進去了。接著陸離進來後，關上了大門，避免寒風吹進屋裡來。

陸離，與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哥哥，他一直都走在我的後面，一直都是！他帶給我的不止是兄長的關懷，還有我從未感受過的父愛！

晚飯異常豐盛，菜真的是擺滿了桌子，要不然我看了一眼日曆，我都差點以為今天是春節了！

我生怕爺爺再提買房的事，吃完飯我就溜到了樓上，躺在我從小睡到大的床上，這張床的每個地方都有我留下的痕跡，但不得不承認，我和李優優兩個人睡這一張床是有點擁擠了。

突然，向陽跑到了我的面前，把一幅畫遞到我面前，說實話，我被驚訝到了，忍不住地誇讚道，“畫得真好！”

畫的場景是我們剛回來的那天晚上，我們五個人圍在桌子上吃飯，每個人的神情都畫得形象生動，不看這幅畫，我都不知道原來那天晚上我們都是如此開心。

“陸明哥哥，這幅畫送給你！”向陽站在我面前，我天天都能看見他，但我還是覺得他又長高了。

“那哥哥我就收下了，向陽放心，我會好好儲存下來的。”

“嗯嗯！”

可不能光收不送呀，而且還是對一個晚輩，可我能送什麼呢？我一拍腦子，怎麼把這個玩具給忘了，我趴在地上，從床底拉出來一個箱子，我也不顧上面髒兮兮的全是灰，我把箱子開啟，全在這裡了！

我從裡面拿出了一個迪迦奧特曼，這還是我上小學時候玩的，當時不小心在地上還摔了一下，把奧特曼的胳膊都摔斷了，晚上我哭得傷心，陸離一邊哄著我，一邊拿膠水幫我粘好，就跟新的一樣。

“我也沒啥東西可以送給你，就送你這個吧，這可是光！”

向陽把迪迦奧特曼用雙手捧在懷裡，看向我的眼睛裡出現了霧氣，我更加疑惑了，但不等我開口詢問，向陽就跑下樓了，邊跑邊喊著，“陸明哥哥，我會保護好它的！”

有些時候，所有大張旗鼓的離開其實都是試探，真正的離開是沒有告別的，真正想要離開的人，只是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裹上一件最常穿的大衣，悄悄地關上門，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如果當時的我能知道這是我和他的最後一面，我會好好地看他一眼，會好好地喊他一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