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防盜門開啟，一束溫暖的橙色光打在了灰羽身上。

屋子裡的暖氣吹在臉上，暖烘烘的，還有炒菜和麵包的香氣。

她腳步站定，看著圍成一圈談笑著享用美食的安東尼叔叔一家，眼前一陣恍惚。

真是一個溫馨的家庭，如果沒有自己這個外來者，他們一定會更加幸福吧。

“我回來了。”灰羽說道。

安東尼斜了一眼，餐叉不輕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站那兒礙誰的眼呢，還不趕緊滾過來！”

語氣裡滿是不耐煩，好像每和她說一句話，心情都會糟糕一分似的。

“你看看她這一身的泥巴，真噁心。”

嬸子鄙視地冷哼了一句，一面藉機警告兒子：“看見沒，不學無術、和混混玩在一起就是這樣，將來也就是個端盤子送外賣的命，你可不許和她一樣，聽見沒？”

“我……”

灰羽原先還不錯的心情瞬間冷卻下去，她垂著腦袋，似乎地板是滾燙的熔岩，根本無從下腳。

但一想起路西法溫和的表情，她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安東尼叔叔，我想，把下個星期的生活費提前預支出來。”

“什麼？”

安東尼脖子漲紅了，眼睛鼓出眼眶：“我們欠你的嗎？”

他砰的一下撂下水杯，指著灰羽發抖的瘦弱身體：“我們又不是你爸媽，沒有義務給你擦屁股吧？”

“你既然喜歡鬼混，和那些混賬青年待在一起瘋鬧，就有本事別花老子的錢！”

“我沒有…”

“沒有？”嬸子陰陽怪氣地重複了一句，聲音尖銳地挖苦道：“那你要錢是想做什麼？”

“我今天被人欺負，有位好心的先生幫了我，我想回報。”灰羽上前兩步，無力地解釋道。

安東尼夫妻對視一眼。

“哈哈，什麼老套無趣的戲碼！”

安東尼狂笑起來，等笑夠了，便惡狠狠地吐出兩個字：“沒門！”

“我家的錢不是大風颳來的，哪有多餘的分給騙子？再說了，既然是你闖下的禍，你就應該獨自把它善後，而不是編出這樣一個拙劣的謊言，來騙我們！”

灰羽眼眶裡已經有淚水打轉，她死死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低低重複著：“我沒闖禍……”

“那怎麼別人就欺負你，不欺負別人？”嬸子翻了個白眼。

一股深深的窒息感湧上灰羽的頭腦，她此刻很想大聲辯解，告訴這對頑固的夫妻，事情根本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可生活在這裡好幾年的經驗又提醒她，這樣做除了讓安東尼叔叔暴怒之外別無用處。

就像套在馬戲團動物脖頸上的鐵鏈一般，她能感覺到這個家庭在一點點馴化自己，讓她沒有正常人該有的性格和思想，讓她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但是，反抗只能讓脖子上的枷鎖更緊，更讓她痛苦，她沒得選……

回過神來時，房間裡已經關了燈，只有一桌殘羹冷飯靜靜地守著她。

肚子咕咕作響，可僅剩自尊心卻讓她無視了那桌故意留給自己的剩飯。

灰羽默默走到窗邊，看著一輪蒙在霧裡的白茫茫銀鉤，也不知怎麼，滿腦子都是路西法的臉。

要是他在就好了。

她期待地抓緊窗欞，可轉而又想到還欠著人家一百多英鎊，和那句冰冷無情的“我們欠你的嗎”，心情就如過山車一般跌落下去。

嘆了口氣，她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間。

剛坐到陳舊的木板床上，頭頂便登時響起安東尼憤怒的咆哮：“給我安靜！你在屋子裡蹦迪嗎？”

待房間再次陷入寂靜，她輕手輕腳地爬上床，連鞋子都沒脫，抱著父母的遺像含淚睡去。

只是感覺沒睡多久，耳畔就響起砰砰砰的炸響。

“起床！懶鬼！”

安東尼把房門拍的震天響。

灰羽撐起身子，開啟房門，立刻就看到了正大快朵頤的一家子。

聞到空氣中濃郁的奶香和烤麵包焦香，她的肚子不由開始抱怨起來。

但隨後就反應過來，圓桌被佔的滿滿的，安東尼叔叔壓根不想讓她吃早飯，毫無疑問，是為了報復她昨晚的那番話。

反正學校裡管一頓午飯，餓不死就行。

灰羽識趣地移開了視線，洗漱過後，就忐忑地踏上了去學校的路。

今天的晨霧比以往都要沉重寒冷，馬上就要到萬聖節了，路邊掛著不知名的可怕飾品，還有街道上的黑色塗鴉，都讓她身心俱寒。

她特意繞了遠路，去看了眼死氣沉沉的，完全就是萬聖節模版的666號別墅，可惜沒能見到那位奇蹟般的先生，略微有些失望。

昨天發生的事太過奇幻，她都不敢相信那是人類能做到的手段。不過，空空如也的校服兜，說明了那是真切發生的事，而不是她的幻想。

一陣風就把壞人打倒，要是自己也有路西法先生那麼強大的力量……

灰羽激動地揮了揮拳頭。

可惜的是，她知道自己就是個普通人，昨天那些人吃了那麼大的虧，莉莉絲和她手下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想到這，她的情緒又低落下來。

心煩意亂地踏進教室門，她強行壓下腦袋裡雜亂的思緒，回到自己的位置，

出乎意料，課桌上沒有新的侮辱塗鴉，也沒有膠水圖釘之類的報復，除了一張黑色紅邊的厚實信封以外別無他物。

“欸，又收到情書了嗎？”

灰羽唯一的朋友艾米，笑嘻嘻地湊了過來，很自然地把一塊熱乎的麵包塞到她的手裡。

“你估計又沒吃早飯吧，臉色真差。不過，算你運氣好，我今天減肥，這塊麵包就賞給你啦！”

艾米叉著腰，一副“快誇我”的表情。

灰羽心裡漾起一股暖流，抱了抱閨蜜，發自內心地說：“謝謝你。”

“咦，真肉麻，趕緊吃，待會還要上課。”

她一蹦一跳地走了。

灰羽沒矯情，剝開包裝就大口吃了起來，順便好奇地拆開信封，想看看是誰還用這種土到掉渣的方式傳遞資訊。

剛開啟，一沓鈔票就灑了出來。

“這！”

她吃驚地展開信紙，便驚奇地發現，寄信人竟然是路西法先生！

信的內容很短：“

錢，1000鎊，借你。

不用擔心學校裡的事，有人處理過了。

想掙錢，來666號，兼職工作。

路西法。”

灰羽瞪大了眼睛。

找到她的地址自然不困難，畢竟穿著校服，稍微一打聽就是了。

可他為什麼會費工夫找自己，還幫忙擺平了這些麻煩事？

莫非是圖自己什麼……呸呸呸，你可不能把別人都想的那麼壞！

可想法一個又一個不停地往外冒：他喜歡自己嗎？我配接受他的好意嗎？可如果不接受，我會不會被他討厭……

“煩死了！”

灰羽懊惱地錘了下大腿，咬了咬牙：去就去，反正也沒什麼好怕的！

煩惱總歸很快過去，這一整天的確沒見到任何人來找她麻煩，而且身上有了不小的一筆錢，她整個人都有底氣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反倒隱隱期待起來，路西法先生到底有什麼安排，說不定自己還能學兩手魔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