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儘管內心早已波瀾壯闊,他仍然強作鎮定,面不改色地與來福周旋著。
“這炎炎夏日,來福公公侍奉陛下左右,著實不易。區區薄禮,請公公笑納,閒暇時不妨多品幾口香茗。”說話間,他不動聲色地將一份精緻的禮物遞到來福面前。
來福心領神會地笑了笑,伸出胖乎乎的手輕輕一接,隨意掂了幾下後便順手塞進了自已寬大的衣袖之中。那張原本白淨圓潤的面龐因為笑容而微微顫抖著,一雙眯成縫的眼睛裡透露出意味深長的光芒,令林閣老心頭一震,瞬間明白了其中深意。
此時此刻,藍望舒默默地佇立在一側,宛如一個隱形人般毫不起眼。她的身影顯得如此單薄,彷彿隨時都可能被周圍的喧囂所淹沒。然而,她那雙美麗動人的眼眸卻始終緊盯著眾人,一刻也未曾離開。當聽聞有人提及池塘中的荷花時,她不由自主地順著大家的目光一同望去。
只見那一池碧波盪漾的湖水之上,荷花正競相綻放,美不勝收。它們有的潔白如雪,有的粉嫩似霞;有的含苞待放,嬌羞欲滴;有的則盡情舒展,風姿綽約。每一朵花都像是大自然精心繪製的傑作,層層疊疊的花瓣如同絲絨般柔軟光滑,散發著迷人的清香。
一半呈現出淡雅的紫色調,宛如仙子輕舞的霓裳;而另一半則閃耀著明豔的黃色光芒,恰似金龍騰空的祥瑞之氣。兩者相互映襯,不僅彰顯出富貴華麗的氣質,更凸顯其獨特非凡之處。
在燦爛陽光的映照下,荷花綻放出迷人的光彩,如寶石般璀璨奪目,吸引著眾人的目光,令人不由自主地為之傾心陶醉。如此美不勝收的景緻,連藍望舒也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忘卻了周遭的一切紛擾。
暫且拋開那重重疊疊、擠擠挨挨的花瓣不談,單就這紫色與黃色而言,哪一種不是皇室所鍾愛的色彩呢?藍望舒心有慼慼焉,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似笑非笑地瞥了來福一眼。這位向來被她視作迂腐守舊之人的來福,此時竟展露出令人意料之外的言辭技巧。
只見來福步履從容地走向荷花池畔,靜靜地凝視著那一池嬌豔欲滴的荷花,彷彿陷入了沉思。他的視線在田田荷葉之間遊移,似乎在尋覓著某種答案。須臾,他輕聲慨嘆道:“這滿池的荷花啊,恰如世間眾生相。”
有的花蕾緊閉,宛如羞澀的少女;有的花朵怒放,展現出無盡的絢爛與美麗;然而還有一些花兒已經凋謝,殘瓣飄落。御花園中的奇珍異草數不勝數,但陛下曾特意關照過,即使雙色菡萏的花瓣凋零,也要將它們保留在池塘之中。就像林閣老所詢問的那樣,真正的答案也許就隱藏在此處吧。
來福的回覆可謂精妙絕倫且極具深意,令人不禁拍案叫絕。他並未直截了當地回應林閣老的疑問,反倒藉由荷花的各異姿態,巧妙地隱喻了人生的波瀾起伏與無常變遷。這般答覆既無絲毫衝撞之意,亦使人難以尋得破綻,著實稱得上是一招妙棋。
尤為關鍵的一點在於,正所謂“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來福的這番言辭似乎資訊量頗大,實則又彷彿未透露太多實質性內容,一切皆需自行領悟。至於如何解讀此語,自然是眾說紛紜、各執一詞,而最終的闡釋權無疑歸屬於來福本人。
藍望舒暗自思忖道:“來福這傢伙平素沉默寡言,沒料到在緊要關頭居然能夠如此機敏地應對自如。”
看來,人真的不能單純透過外貌來判斷其能力或品性啊!就像那廣闊無垠的大海一樣深不可測、難以估量。眼前之人能跟隨在陳宴書左右,必定有其過人之處,日後定當另眼相待才行。
林閣老一邊聆聽著來福所言,一邊若有所思地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荷花池。他暗自思忖著:這池中盛開的雙色菡萏,不正宛如世間形形色色的人們嗎?莫非陛下是想借這雙色菡萏告誡自已,做人需明白取捨之理,知曉何時該進、何時該退?難道說此次是自已操之過急了些?
正當林閣老陷入沉思之際,只聽得來福再度開口說道:
“林大人,您覺得是否正是如此呢?有時候,過分執拗於某些事物,到頭來可能會失去更多。”
林閣老微微頷首,表示認同來福的這一番話語。來福的言辭使得他原本躁動不安的心境稍稍得以平復。想來自已方才所猜測之事已相差無幾,此番舉動似乎惹惱了陳宴書,這手中的權力怕是得交還回去了。但好在陳宴書對自已這位老臣還是頗為器重和信賴的。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藍望舒突然開了口。
“來福公公所言極是。然而,這荷花之美固然令人陶醉,但若無有心人精心照料,恐怕亦難長久綻放。任由其自由生長,終有一日可能面臨凋謝之命運。”藍望舒輕聲說道,目光落在那池嬌豔欲滴的荷花之上。
來福微微側頭,凝視著藍望舒,嘴角泛起一抹微笑:“藍姑娘所言極是。正如我朝廟堂之上,若非諸位公卿同心協力、共赴國事,又怎能換來國家的繁榮昌盛呢?”說話間,來福的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在場眾人。
來福注意到藍望舒主動接話,心中暗喜,感激地瞥了她一眼,心想這下總算找到個合適的由頭,可以順理成章地下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