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玉殞香消

雍正四年冬，年家被抄家流放，年羹堯與其子年富問斬。

宮裡下起了好大的雪，一連下了幾天，今天的雪總算是小了，珠珠擔心皇貴妃的身體，一早就來翊坤宮看她。

\"娘娘您怎麼起來了？窗邊多冷啊！頌芝呢？\"

她驚詫的看見愈發體弱的年世蘭竟只披著一件外衣，站在窗邊賞雪，蒼白纖細的手上落滿了晶瑩的雪花，慢慢化成水，從指縫間流逝。

一時，珠珠也顧不得什麼尊卑有別了，快速關了窗子，把她幾乎是半抱著送上了床，裡裡外外的用被子裹好，覓兒則是去撥弄炭火，將火燒的更旺些。

方才的陣陣寒風，把屋子裡的熱氣兒都給散盡了。

珠珠摸著年世蘭冰冷的手還是生氣，高聲喊頌芝還有其他宮人們來，都是怎麼伺候的！

年世蘭聲音虛弱，輕聲勸阻道：\"別喊了，頌芝病了，其他人我不耐煩見，就命她們不許進來，只叫我一個人靜一靜。\"說完便喘了起來，珠珠熟練的給她喂藥吃了。

\"頌芝病了？可叫了太醫？覓兒你去瞧瞧，要是不好去請衛太醫來！\"

衛臨衛太醫是莞妃信任的溫太醫培養出來的徒弟，醫術高明，難得人也通透，漸漸溫太醫忙不過來的時候，宮裡的妃嬪都愛叫他來請平安脈。

覓兒走後，年世蘭才從方才的急喘中緩了過來，慢慢道：\"叫太醫看看也好，心病難醫總也是要醫的。\"

心病？頌芝能有什麼心病？

可頌芝是年府跟來的家生奴才，若不是家裡人出了事，又怎會突然得了什麼心病倒下！

珠珠越想心越沉，\"娘娘，是有人在您耳旁亂嚼舌根子了！都是些謠言，您莫要信了！\"

皇上一早就叫她們把宮裡的訊息給截住了，不許有一字一句傳到皇貴妃的耳朵裡。

可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終究還是叫她知道了。

\"雲煙，你向來是不會說謊的，別騙我了。是今日嗎？皇上給年家留活口了嗎？\"

珠珠能感覺到那雙手的冰冷，卻也能看見年世蘭雙頰升起的紅暈，越來越紅，這當然不是因為炭火燒的熱，是因為鬱憤，為皇上絕情與被卸磨殺驢的孃家，總之，氣血上湧，竟能看出當年身體未敗落之時的光彩。

當年的華妃娘娘是個多麼豐潤雍容、豔光四射的大美人啊，可如今呢，只差那麼幾日的煎熬就要把自已熬成一把骨頭了，名副其實的弱不禁風。

珠珠不敢說，她沉默了。

她不想逼死年世蘭，她害怕她承受不住這樣的痛徹心扉的悲傷。

——

雙方僵持了很久，久到覓兒回來，炭火燒盡，又添新炭。

\"太后娘娘駕到！\"

\"皇后娘娘駕到！\"

今兒也不知是什麼日子，這兩尊大佛都屈尊降貴的來了翊坤宮。

珠珠幫著年世蘭更體面的靠坐起來後，便退到了一邊行禮。

\"太后娘娘金安，皇后，不知二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皇后臉色很差，心情卻不錯，她並不理會年世蘭的挑釁，坐在了太后身邊。

今日，她是來看年氏好戲的。

太后慈愛極了，拍著年世蘭的手道：\"孩子，往日哀家總病著，今日總算能來看看你，你也太瘦了些，要好生養著才是。\"

\"臣妾謝過太后娘娘關懷。\"年世蘭依舊淡淡的。

太后被駁了面子有些尷尬，卻也不得不繼續說下去，\"你家裡的事——\"

\"太后娘娘！\"珠珠就知道她們這對兒姑侄倆來沒安好心，這是要直接把年世蘭給逼死啊！

皇后不滿她的打斷，打發她道：\"麗妃，本宮方才進來彷彿聽見偏殿傳來孩子的哭聲，是不是溫宜公主有什麼不適啊？你去替皇貴妃照料公主吧，太后與本宮有話要同她說。\"

珠珠自然不肯走，可她不得不走，她還沒有能力正面反抗有太后為依仗的皇后。

但她可以另闢蹊徑，找能治她們的人來，帶著覓兒退出去後，珠珠立刻就打發守在外面的王泉去請襄嬪，襄嬪聰慧，王泉只消說翊坤宮現在都有什麼人，她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王泉出去時被江福海攔了一下，但藉著公主不適想見生母的說法，還是順利出去了。

曹琴默接到報信，心裡也道不好，當即便打發人去了養心殿求見皇上。

可皇上正在上朝，那小太監除了跟小廈子一起轉圈兒上火著急，也不能做更多。

——

\"皇上怎麼還不來？\"

\"溫宜乖！不哭啊！\"曹琴默抱著溫宜哄著，聞言嘆了口氣，\"皇上近些日子處理年家黨羽之事，的確要比平日裡更忙些，許是還沒下朝吧。\"

珠珠懶懶的靠在軟枕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指甲，\"再不來，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什麼？到這等地步了！\"

年世蘭病歪歪都快三年了，前陣子還振作精神去清音閣聽了出薛丁山徵西，她們都快習慣年世蘭忽好忽壞的身體狀況，怎麼突然就不行了？

\"是啊，我瞧著都回光返照了。\"

——

皇上終究還是來了，他一身明黃色朝服匆匆而至。

可，還是晚了。

\"皇貴妃娘娘薨了！\"

哭聲漸漸響起，隨即滿宮都是哀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