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趙照朝的到來，許多存於陸旭心頭的問題，都彷彿遇見了一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名師一般。

一來。

趙照朝出身趙閥，耳濡目染之下，對帝國這座龐然大物的見聞，自然不是偏居一隅的陸家眾人所能比擬。

二來。

趙照朝的性格使然，先天決定了，他不會在一些，他看來並不重要的事情上，花費精力去作任何隱瞞。

“是不是想問我關於卷軸和人王試煉的問題？”

趙照朝迎著陸旭的眼神，笑著回應道。

陸旭只是點了點頭，還未開口便聽見趙照朝接著喊道：“大姐，你想不想知道？”

突然被趙照朝喊上這麼一嗓子，陸夢有些措手不及，當即回應道：“那是自然。”

趙照朝與陸羊兩人格外投機，這些天來，也就跟著陸羊一塊兒，對陸夢的稱呼，從陸夢姐變成了大姐。

“那還愣著幹嘛？弄點吃的喝的啊！陸羊臉上的血又不是他的，讓他自己收拾。”

趙照朝沒好氣地催促道。

陸夢下意識地看了眼陸旭。

陸旭莞爾一笑。

陸羊是個愣種，交個門閥朋友，竟然也是個愣種。

陸夢很快就弄了一些吃的喝的。

雖然粗糙，但趙照朝對此並不講究。

和人們表面上所看到的不同，趙照朝實際上並不是陸羊那種愣種。

他只是見識過太多，聽聞過太多。

本性深處，就對那些說話辦事，都喜歡雲裡霧裡的“大人世界”有些牴觸。

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什麼話說了，會有什麼結果。

他趙照朝的身世背景，再加上他本身的【醫師】職業特性。

任何後果，他皆能兜得住。

比如。

關於卷軸與人王試煉的具體內容。

一些勢力的高層，對此諱莫如深。

好像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百姓就能少幾塊肉，他們就能多長几塊肉。

趙照朝卻並不這麼認為。

在他的認知當中，陸羊是他的好朋友。

陸旭一家子，他也都看得挺順眼。

關於人王試煉以及卷軸的事情，黑水城內的百姓們遲早都要知道。

早知道，晚知道，並沒有什麼太大區別。

至於陸家如果率先知道了訊息，拿捏著手中這塊，在人王試煉當中至關重要的地皮坐地起價……

關趙照朝屁事？

蘇讓敢找趙照朝麻煩，還是其他的卡拉米勢力，敢無視趙照朝的趙閥背景？

“關於人王試煉，說是試煉，在我看來，其實就是一場集舉世之力的養蠱行動。”

趙照朝的嘴裡裹滿了芝麻餅，含糊不清地說出這樣一句開場白。

“養蠱行動？”

聽得這個論調，一直跟在趙照朝身邊，比家人對人王試煉知情更多的陸羊，瞬間坐直身子，來了興趣。

陸旭陸夢二人的眼光，同樣落在趙照朝的身上。

至於一直在二樓休養的大哥陸衝，則是端了杯熱茶，靠在樓梯間方向的牆壁上，靜靜地看向客廳。

“這場試煉，既然叫做人王試煉，自然與人王劍有關。人王劍你們總聽說過吧？”

聞言，陸夢點點頭，好似一名乖乖學生回應道：“先秦之主造就的神器。”

“沒錯，那人王劍是用來幹嘛的，你們知道不？”說完，趙照朝回頭看了眼準備開口說話陸羊嘲諷道，“你肯定不知道，中學都沒讀完的人，就別想著接話行不？”

陸旭回應道：“據說，是用來殺淵修的？”

當淵修這個詞從陸旭口中說出來的時候，趙照朝眉頭微微挑起。

本想用淵修當作主要話題的趙照朝，看向陸旭的眼神中，不免有些讚許之意：“看吧！你二哥比你有文化得多。”

面對趙照朝不放過任何一次嘲諷自己的機會時，陸羊滿臉不屑地輕笑道：“正事正經說，你的嘲諷能讓我死還是怎麼著？”

趙照朝笑了笑，繼續解釋道：“人王劍的造就，的確是為了殺淵修。但先秦人王本身，就他孃的是個淵修。”

此話一出，場間所有人面露震驚！

先秦人王也好，淵修也罷。

像這種詞彙，本就距離陸家眾人的生活，遠之又遠。

當個故事聽聽也就算了。

只是，當人王試煉就發生在黑水城。

而且又從趙照朝的口中聽到，先秦人王本來就是淵修的時候。

人們對於自己所不曾知曉，且連猜測都不曾出現的過去真相，聽到了一個令人詫異的結論後，都會出現震驚的情緒。

其中。

包括陸旭在內！

總算從眾人臉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反應之後，趙照朝的敘說慾望，更加強烈。

“上古那夥淵修，最開始的時候，主動找到了先秦人王，說是有辦法幫助人王永生。”

“人王知道了淵修的修行方式之後，很感興趣，自然而然成為了當時最強大的淵修。”

“而後，人王轉念一想，不對！我是淵修可以，人間有這麼多淵修的話，人王之位豈不是不穩定？”

“然後便開始了，對那些給人王提供永生可能的淵修，進行了屠戮。”

“於是，人王劍這把神器，就出現了。”

聽到此處，對於淵修，以及先秦人王有一定了解的陸旭，疑惑已經佈滿了整個心間。

這份疑惑，並不是在質疑趙照朝口中所說的往事，是真是假。

而是疑惑於。

既然先秦人王成功鑄造了人王劍，並且也成功地讓淵修們，在人間徹底淪為了過街老鼠。

而且人王本身還是淵修，為什麼如今的帝國是大莽，而非先秦？

手握神器的淵修人王，沒能尋得永生？

陸旭當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對趙照朝發問。

時機不對，詢問的物件，也不對。

很多時候。

知道得多，會讓他人生出防備與反感，此乃人性使然，不作過多贅述。

面對場間的寂靜，趙照朝這位好似說書先生一般的門閥子弟，主動對著眾人問道：“你們就沒點什麼問題？來點互動行不行？”

此話說出。

陸夢沒反應，陸旭沒反應。

陸羊則是故意沒反應。

省得又給趙照朝找到機會嘲諷自己。

一旁牆邊的陸衝，突然問道：“你不是準備告訴我們人王試煉以及卷軸的事情麼？跟先秦人王和淵修有什麼關係？”

陸衝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人。

這句話問得很符合他的性格人設，同時，當下這個場合，也很需要這句提問。

反觀趙照朝，臉上露出不加遮掩的失落。

這種失落，與此時趙照朝滿腹史書，卻無處顯擺的無力有關。

“算了算了……野豬吃不得精糠！”

感慨一句之後，趙照朝直言道：“人王試煉的目的，是透過黑水城地底的人王封印，以及神器人王劍的特性，造就一名強大的淵修出來。”

“至於這份卷軸，則是成功從試煉當中獲取到試煉資格的人員名單。”

趙照朝說完，陸旭瞬間瞭然於胸！

“殺人！便是獲取試煉資格的方式？”

“對！媽的！整個陸家，我感覺就只有你陸旭一個聰明人！”

緊接著。

陸旭對著趙照朝，問出了自己心中存疑許久的疑惑！

“如果人王劍一直封印在黑水城地底，先秦距今近千年，難道只進行過這一次人王試煉？為何我們這些黑水城土生土長的百姓，從來都沒聽說過？”

陸旭說完。

趙照朝一愣！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關於人王試煉與黑水城之間的殘忍關係……

如果。

趙照朝不是出身趙閥，他或許能夠脫口而出。

但。

他是趙閥子弟，是人間高層級勢力當中的一員。

關於黑水城“土生土長”的百姓，為何從不知道人王試煉一事的真相，作為既得利益者，他羞於說出口。

沉默，好似無期限一般，留存在了陸家客廳。

至於陸旭這個問題的真相是：

以大莽皇室為首的六大家族，在大莽建國的八百年間。

總共進行過4次人王試煉。

4次試煉，只有一次，造就了一名強大的淵修。

至於黑水城“土生土長”的百姓，為何從不知曉這段歷史。

是因為，每一次的試煉，對於黑水城的百姓而言，都是一次沒有活口的屠城！

有能力者，透過廝殺，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卷軸之上。

然後又被更有力的競爭者殺死。

沒有能力的百姓，會在試煉最後的某個特定的時刻，以全城百姓獻祭生命作為代價，為試煉的衛冕者，人王劍的封印。

讓試煉衛冕者，擁有一次手握人王劍的嘗試機會。

失敗。

全城百姓以及衛冕者都將成為人王劍的獻祭之物。

成功。

帝國則會多出一位，像北地戰場之上，主宰一方的【冥靈】元帥，那樣的存在！

是的。

前面四次試煉當中，唯一一位成功的衛冕者，正是如今的帝國冥靈元帥，樊礱！

……

黑水城，城主府。

蘇婉灰頭土臉地回到家後，看著父親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惱火：“哎呀！你這樣看著我幹嘛呀！”

蘇讓只是依舊保持微笑，一語不發。

片刻後。

惱羞成怒的蘇婉，嘗試著狡辯道：“是你讓我不把事情說透！事情不能說透的情況下，又想讓陸家把已經獲得過好處的地皮，再拿出來交易，這事怎麼辦嘛！”

蘇讓這才笑著回應道：“不管陸家人理不理解，卷軸給人家嘛……陸家四口人，已經有兩個擁有了試煉資格，萬一人陸家真成了衛冕者，你也算是締結了一份與衛冕者之間的善緣，不是麼？”

蘇婉聞言一愣！

是啊！

一向自詡聰慧，繼承了父親高情商的自己，怎麼就一看見陸家那個叫陸旭的，就滿腦子只想著勾心鬥角啊？

想到此處。

蘇婉滿肚子都是惱火。

最終，她將這些惱火的情緒，全都撒在了蘇讓的身上：“都怪你！我還沒出門辦事，你就一直跟我說，什麼陸旭這人不簡單，要小心陸旭！搞得我把這茬兒都忘了！”

知女莫若父。

蘇讓一語道出真相。

“你犯花痴了。”

“你說什麼？！”蘇婉甚至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聲反問道。

“我說，你犯花痴了。”蘇讓再次強調道。

“爹！你瘋了？”蘇婉幾乎用著吼的方式，大聲喊道。

“如果你沒犯花痴，為什麼在江浩請求城主府，將陸家老二老三帶回城防司，主動跑去審訊陸旭。並且放陸旭回家之後，還反覆去醫療所詢問陸羊，關於陸旭的各種事情？”

“我身為城防司大隊長，有人犯事了被抓，我去審訊也是犯花痴？退一萬步說，就算是你那代言人提出的請求，該走的流程不要走？”

“那請問蘇大隊長，針對嫌疑犯的審訊，需要告知對方，人王劍的封印陣法，就在7街嘛？”

此話一出。

蘇婉頓時無言以對。

蘇讓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平和的微笑。

片刻之後。

蘇婉話鋒一轉：“爹！你監視我？”

蘇讓臉色一變！

完了！

這丫頭是準備胡攪蠻纏了！

這位黑水城主，臉上微笑頓時消失，一揮袖口的功夫，直接腳底抹油，跑了~

蘇讓走後。

蘇婉站在原地，心底思忖著：要不，卷軸還是給他送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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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城很大，更別說在近期湧入了很多外來勢力。

這對黑水城的諸多本土勢力而言，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事。

是針對4街祁家這樣，有著深厚背景的家族勢力而言。

對於江浩這種，憑著腦子手腕以及狠勁，從草根混成城主代言人的草莽而言。

自然是壞事。

勢力越多，局面越複雜。

局面越複雜，江浩所需要替城主府辦的髒事也就越多。

一直想找機會跟陸旭好好喝上一頓的他，近些時日，簡直忙得不可開交。

身為江氏集團老大的他，都忙得親自下場殺人。

這主要還是因為陸旭從他手上，要走了太多得力打手去保護陸家。

今日，好不容易能夠休息一會兒的他，正坐在江氏集團頂樓的辦公室內。

一行不速之客，突然造訪。

造訪的方式，很是粗魯。

甚至可以說是野蠻。

這群人，從江氏集團所在大樓的一樓，一路殺到了江浩的面前。

初次見面的見面禮，竟然是江浩手下們的鮮血與人頭。

這些長得奇形怪狀的人們，出現在江浩面前的時候，其中還有人正在嚼著江浩手下的耳朵！

“聽說你在黑水城內混的不錯？跟沿海商幫之間也有合作？”

面對詢問。

江浩面色陰沉，一語未發！

再後來。

江氏集團大樓的樓頂，玻璃幕牆突然炸裂。

無數尖銳的玻璃碎片，從高空墜向地面，砸死了不少過路百姓。

隨著這些玻璃碎片一同出現在半空中的，還有一道模糊的黑色人影。

人影不知落向了何處，反正最終並未落向江氏集團大樓的樓下。

半個小時之後。

在陸家剛當完說書先生的趙照朝，又一次幹起了【醫師】的老本行。

一邊幹活救人的他，一邊出聲罵道：“我他媽堂堂趙閥小公子！到了你們黑水城，直接成郎中了！救的人，傷勢一個比一個重！陸旭！你他媽又準備用幾句不值卵錢的謝謝打發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