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橙本來以為他會無奈承認了，或者是安慰一下自己。

可是他只是看起來有些發熱一般，把厚手套脫下來，修長好看的手指放在膝蓋上，漫不經心地敲著。

一下，兩下……

像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麻木地看著手指的移動。

寧橙看著一言不發的他，只覺得口乾舌燥，什麼也不想說了。

她好累……

她曾經抱有很多幻想，也想過如果自己找到他，是不是會真正的快樂。

畢竟，他走的日子，她早已感覺自己的靈魂也跟著他走了。

是不是她真的打擾到他了呢？

或許，他一點想自己的想法都沒有呢。

一切，可能都是她自作多情……

她的眼睛痛苦地微閉片刻，轉身準備離開。

既然他不歡迎自己，如果她的存在讓他不好過。

何必呢，那就走吧。

她只想他好，至於其它，她不敢想。

“寧橙。”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響起。

這個聲音，帶著一些沙啞，低沉的低音中帶著難以察覺的急切。這個聲音，在曾幾何時，一遍一遍叫過她的名字。

一遍遍把她從泥潭裡拉出來，重獲新生。

她一時不知道作何表情，只是呆呆地轉過身。

面前的男人已經摘下了偽裝的面具，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英俊美好的面容，高挺的鼻樑，熟悉的眼角的淚痣。

但是那一雙眼睛，在沒有任何遮擋物的情況下，似乎顯得更為冷漠。

他看起來比以前清瘦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太冷的緣故，他的臉蒼白地不像話，就像隨時會倒在地上一樣。

除了那雙眼睛再沒有從前的清亮，他的樣子沒有改變。

只是肉眼可見的滄桑，讓她的心扯得生疼。

哥哥，如果我能代替你痛苦，那我何嘗不願意呢。

在從前遇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僅僅是我了，沒有你，我的生命是不完整的。

寧橙一動不動看著眼前面無表情的人，她貪婪地看著他的臉，生怕一動眼前的情景都會化成泡影。

樓清遠也看著她，只是他的眼中沒有任何情緒。

“哥哥……”

她開口，話語中是藏不住的委屈與思念。

還有在寒冷的雪天裡久待的厚重的鼻音。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似乎是在印證她震耳欲聾的思念。

如果思念有聲音，那大的是如此的。

只是他一開口，便打碎了她的幻想。

“你也看到我了，走吧。”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原本抱有希望的寧橙又一次陷入絕境。

“你不想對我說些什麼嗎？”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樓清遠垂下眼，似乎是笑了一聲。

“說些什麼，有什麼好說的呢。寧橙，從前是看你可憐，我才資助你，讓你上學，更讓你住在我家。你應該知道，我資助的人不止你一個。所以，我們還有什麼關係呢？”

寧橙有些恍惚，她不禁懷疑這真的只是過了幾年嗎？

為什麼，好像是過了好多年一樣。

她熟悉的人也變了樣子，變了一種性格。

“你知道嗎？曉曉走後，我早已和以前的人斷了聯絡，我不想看到任何熟悉的人，包括你。”

曉曉?

走?

寧橙被這突如其來的資訊壓得喘不過氣。

什麼意思，短短几年而已。

“曉曉……”

“她去世了，一年前。”

語氣很平靜，卻有難以掩飾的悲傷。

怪不得，寧橙終於知道她為什麼聯絡不到曉曉了。

幾年前，她剛剛聯絡不到樓清遠的時候，曉曉還主動聯絡她，說他們有事情，暫時不回來了，不過，事情過了，就會回來陪她。

她還說，樓清遠很想她，在病床上還唸叨著她的名字。

可是後來，她突然聯絡不到她了，打電話也不接，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她從來不是那種可以藏起來的人，即使樓清遠讓她藏，她也藏不住。

所以，她怎麼沒有想過，沒有想過她可能早已不在了呢？

寧橙瞬間淚溼眼眶。

“為什麼……”

樓清遠沉默著，低著頭摩挲著衣角的雪，感受著手指的冰涼。

在久違的沉默中，寧橙也漸漸明白，他並不想告訴自己，他現在是真正的把她當做陌生人。

不能越界去碰觸他心裡的痛苦。

她也很痛苦。

樓清遠不想見到她夠痛了，他說的她在他心中不重要也夠痛了。

可是，偏偏要給她這麼重一擊。

她以為樓曉曉去大學了，太忙了，所以沒和她聯絡。

可是，誰知道，生活就是這麼的不盡人意呢？

“我能去見她嗎？她以前最喜歡吃紅燒肉了，還有魚香肉絲，也許這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家常菜了，可是她很喜歡。我只要……只要去看看她……我就走……”

說著說著，她的呼吸就亂起來了，淚水糊滿了整張臉。

他怔了片刻，緩緩道。

“好。”

寧橙徑直進了樓清遠的房子，樓清遠跟在她身後，沒有阻攔。

她輕飄飄地放下外套，把鍋具擺放出來，把冰箱的肉拿出來，就開始做了起來。

這個過程很長，樓清遠就靜靜地靠在冰箱旁邊，閉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屋裡安了暖氣，很暖。

可寧橙仍舊感覺手腳冰涼，不像是她自己的。

她整個人就像一塊冰，連牙齒也止不住地打顫。

原本半個小時的飯她做了足足兩個小時。

樓清遠也一直站在旁邊，全程沒有怎麼動過。

在半開合的眼眸中，他能清楚地看到寧橙的炒菜的雙手顫動得厲害。

還有她為了讓自己冷靜，不停左右走動的雙腿。

直到，她拿著鐵鏟想把菜鏟進盤子裡，鏟到半空中鐵鏟卻滑落下來，她不得已重新鏟。

一次兩次，都沒有成功。

樓清遠深呼吸一口氣，拿過她手中的鐵鏟，端起鍋，把菜都放進了盤子裡。

寧橙跟著樓清遠來到不遠處後山的公墓。

這裡有很多去另一個世界的魂靈。

有些墓碑上擺放著鮮花和水果，有些墓碑上佈滿了灰塵，像是很多天沒有人打掃。

寧橙來到樓曉曉的墓碑面前。

她的墓碑看起來很乾淨，上面有新鮮的瓜果，插著香。

寧橙把飯菜小心地放在了她的墓碑上。

寧橙蹲下身，撫摸著她的墓碑，喃喃:“曉曉，你以前總說最喜歡吃我做的紅燒肉了，只可惜從前上課太忙，沒有給你做兩回……”

她的淚水滴到飯菜上。

啪……

啪……

“現在，現在好了……你可以想什麼時候吃都行……我都給你做……”

她真的很想問一問，是不是自己真的是掃把星，對她好的人都會倒黴。

從前是父親，後來是樓曉曉，他們都對她好。

可是，為什麼，他們就這樣離她而去了?

還有，樓清遠的腿，是不是也因為她?

是不是自己，就應該孤獨的活著。

寧橙哭了許久，直到眼淚哭幹了，只剩下無力的哭咽聲。

或許，有一天，她再沒有力氣哭出來，就是因為眼淚已經哭沒了。

樓清遠坐在旁邊擦拭著墓碑，他每天都要擦上幾遍，他的曉曉是最愛乾淨的，一絲灰塵都不能有。

天慢慢黑得很徹底。

樓清遠想叫寧橙走了。

可叫了幾聲，沒有聽到回答。

他的心漏了一拍，轉過身開啟手電筒，看見寧橙正一動不動趴在墓碑上。

他的手觸碰到她的額頭，滾燙。

發燒了啊……

樓清遠嘆了口氣，小心地把寧橙抱在懷裡。

她真的很輕，即使他左腿殘疾也走得很穩。

幾年不見，這麼瘦了啊。

只是夜晚太黑了，左腳的感知力也很弱，所以不小心被一根樹枝絆了一下，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好在，懷中的人沒有掉下去。

只是這樣一顫，懷中的人似乎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向他懷中緊了緊，很輕易摟住了他的脖子。

“唔，哥哥，我好想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我是不是掃把星，是不是不應該活著……”

樓清遠的心劇烈地刺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