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子沒來替換之前,黎叔一直堅守在舵位上。他注視著遠方,霧上升著,消散著,右前方的天空泛起了紅暈,江天交接處,太陽冒出了江面,金光直往上方噴射。水鳥興奮地在江夫的大舞臺上翩翩舞蹈。
他太熟悉這一帶水域了,現在的氣候也不錯,不會有變化太大的潛流作怪,他完全可以按常規讓船平穩前行,人船安全,人也輕鬆,然而,他今天像受到魔鬼蠱惑,一個勁兒地加速,船在江面上劈波斷浪,急速前駛,快到船體都有了明顯的顛簸。
“黎叔,你怎麼啦?”
黎叔根本不介意巴子的緊張,根本不考慮小船的承受能力。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自己都無法做出解釋。興致高時,他還特意向下凝視幾眼已經佔據了他的心房那個女人,甚至想看清楚綢緞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胸部,想像著兩個奶頭鮮明的輪廓。以前,這船上也坐過女人,可他從來不會這樣駕船,這樣凝視,他今天怎麼啦?他心裡慫恿著他說:“噢,你真美,簡直不可思議。”
船在飛馳,搖晃著飛馳。
船板上的吳雅芝也感知到異樣.她不時地抬起頭望望舵艙。這樣她有好幾次注意船主的機會。從省城的標準說,他不算漂亮,也不難看,但他強壯堅硬,又飽經風霜,成都的標緻男人也無法與他相比。他是實打實的強型男子。
有一次他們的目光一碰,撞出了火花。他手足無措,差點兒把舵輪)搬過頭,使船打起旋兒來。她也窘得立即收了目光,低頭撫摸著兒子的頭髮,意亂情迷得指尖微顫。
什麼時候,巴子走進了舵艙。
“黎叔,我來換班。”
不知是心血來潮,還是鬼使神差,黎祖坤交了舵輪,竟然急匆匆地走下舷梯,徑直站在吳雅芝身前。
“我還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呃。”他說。
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慌忙告訴他:“賤姓吳,名雅芝。”
“吳雅芝?人美名雅,你是書香名門之女?”
她搖頭不言。
“豪門貴婦?”
她緘口不語。
“你……噢,如果你願意的話,先到我家裡住些時日。”
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什麼時候冒出這樣的想法來,就像是醞釀了許久的泡浮到江面上突然爆開一樣,使她也感到特別突然。她緩緩地揚眉望著他,眼神裡射出疑惑的目光。她害怕再發生昨天夜裡的事情。
他讀懂了她的眼神,心裡一陣慌亂:“噢,吳太太,別介意,我家裡寬得很,只住著我和我母親兩個人。”
黎祖坤把吳雅芝領回家,黎婆婆自然是喜上眉梢。她早就盼望常年在江上往來的兒子給她帶回一個媳婦來。
黎家居住的這個三匯場,以在長江行船為生的人居多。黎家算場上的首戶,能夠自己家裡擁有一條船的人家沒有第二戶,加上黎家在黎婆婆的丈夫手裡在場上又開發了一個果園,雖然每年只收一季,兩項收入,足可以讓黎家在場上屈指一數,日子過得比小康有餘,因此添一二人口也算不得多大的負擔。
吳雅芝母子罹難被黎家收留,沒料到黎家母子對她們極好極親。黎婆婆專為她母子收拾了一間屋,床鋪也很舒坦柔和。吳雅卻是個有恩必報的女人,她想放下貴太太的身份,以辛勤地做家務來感恩,黎婆婆總是她也歇著,說是叫她一心一意把敬生照看好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