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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原因】壞種(2)

(三)

“我也不是非得去找她。呃.....我是說,痴呆兒。”

她坐上副駕駛,自顧自的說著話,繫好安全帶。而一直雙手緊握方向盤的母親,似乎對她的不請自來很是反感。

原由不理她,這是她對抗自己的大女兒唯一的手段——好笑的冷暴力。

“我就是單純不爽,僅此而已。”她難得說出了真話。

她的確不爽。失去掌控的感覺簡直糟糕透頂。痴呆兒難道就不能像她們的母親那樣嗎?永遠待在一個她能看到,能碰到,甚至能隨意操控的地方。

“放過原理吧。算我求你了。”

原理,痴呆兒的名字。她通常不會用這個名字呼喚她,因為痴呆兒不配。

“你知道我小的時候其實很喜歡這個名字的吧?”

她把目光移向窗外,過去的種種再次浮上腦海。

痴呆兒總是能比她獲得更多的寵愛。好像安靜靦腆是什麼正確密碼,人們都愛圍著痴呆兒轉,對她噓寒問暖,處處謙讓。

三歲的時候,她們兩姐妹曾有一次選擇自己名字的機會。她們可以決定和誰姓,可以決定名是哪幾個字。

她和痴呆兒默契的都選擇了母親的姓。於痴呆兒,是因為痴呆兒和母親“同病相憐”。

於她,則是因為過分厭惡義大利兩個祖母的眼神。就像是一種報復手段,她報復性的也選擇了母姓。

原,奇怪且獨特的姓氏。

如果按照母親叫原由的邏輯來說,她應該叫原來,原因,或者,原理!

“原理。”痴呆兒忽然搶先開口說道,“我想叫原理。”

她的妹妹在那一瞬間就像變了個人,不再呆呆傻傻,而是暗含著某種她沒有的氣質和信念。

這種有違她尊嚴事情怎麼會發生在那個痴呆兒身上?她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又有一種深受其騙的憤恨。

“我先想到這個名字的。”她大吼。

可是那個一向對她“不公平”的媽媽,殘酷的否決了她的抗議。她把本該屬於她的,充滿魔力色彩的名字,像頒獎一樣,頒給了痴呆兒。

她生氣的質問她,“為什麼我不可以是原理?我就要叫原理!”

原由那個時候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大女兒“獨樹一幟”的某種品格。她像個不把孩子胡鬧當回事的媽媽,笑嘻嘻給了她一個原因。

是的。字面意思上的,雙重的,原因。

她應該受到懲罰,原由必須受到懲罰。

這也是她在母親出逃後會堅持不懈的給父親透露地址的唯一,原因。

“你像個怪物,原因。”母親猛踩急剎車,讓車子停在空無一人的荒野公路上。

“是你把我塑造成這樣的。”她咀嚼著從手提包裡搜出來的糖果,滿不在乎的說。

“我努力過。”原由崩潰的說,“我努力的教導你,努力的想讓你做個好人。”

嘖。

她有點厭煩,好人,這個詞。

好人是什麼?善良,無私,謙讓,無害?還是,犧牲小我成全公眾?

可問題是,好人能成為適者嗎?

這是一個適者生存的世界。大自然會選擇最能適應環境,在生存競爭中擁有最高存活機率的個體。

而好人的本質永遠和奉獻,犧牲掛鉤。有意思的是,以上兩種特質並不具備生存競爭的優勢。

所以她要做適者,她擅長做一名適者,她也有能力有一天成為能主宰生存環境的適者。

“你知道好人會有下場嗎?”她看著原由,一字一頓的說,“好人會像你一樣,像痴呆兒一樣,終身困在我和父親這類適者的陰影下。”

原由沒有再看著她掉眼淚,像是下了什麼決心,原因從外套內袋裡掏出了一把槍。

而槍口對準她的腦袋。

“哇。”她假模假樣的驚歎一聲,“我是不是該誇你好有勇氣。”

她不相信原因有這個決心。

“我知道你幹了什麼。”原由的食指扣住了扳機,“你殺了他,對不對?”

“不要給我扯什麼夫妻情深哦。我知道你有多恨父親,所以你該謝謝我。”她主動握住槍管,讓槍管抵著她的腦門,“謝謝我幫你完成願望。”

原因是好人,那種徹頭徹尾的老好人。好人的首要原則,就是不會,也不被允許,傷害任何人。

“都是我的錯。”原由鬆開了握著槍的手,捂住了臉,“我不該結婚的,我不該生下你們。”

此話極刺耳,像把利刃撕裂了原因的自尊心。

“把這句話收回去。”她控制不住的尖叫道,“收回去!!”

原由只是搖頭,蜷縮在駕駛座。在荒無人煙的公路上,在這輛破舊的皮卡里,她把自己縮成一個只會自怨自艾的影子。

原因失去了攻擊的慾望,她厭惡的下了車,往回走,計劃著一會搶劫下一輛足夠把她帶回繁華的私家車。

可就在她剛走遠沒幾步,在她身後的破舊皮卡里,傳出了一聲槍響。

(四)

在此之前,她從沒有體驗過孤獨。

她的生活總是熱鬧且硝煙四起的。她每晚躺下時,不會考慮明天要是無聊該怎麼辦。她每天起床的時候,都活力四射的投身於每一場刺激的衝突。

她翻了一個身,再次闔上眼。

所以睡眠從不該是她要考慮的問題。

計劃裡明天她會去搶一個銀行,然後在不考慮人質傷亡的情況下,成功脫身。

她又翻了一個身,不過這次,她睜開了眼。

還是睡不著。

就像一句魔咒一樣,鐵定是有人詛咒了她。說不定是膽怯選擇自殺作為反抗的原由。

原由確實傷害了她,但那種手段完全不痛不癢。用生命去懲罰一個壓根不在乎的人,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事。

但孤獨感,卻又在原由死後忽然襲來。

她從床上坐起來,看著落地窗外霓虹燈閃爍的城市,看著遠處有一戶人家在暖燈下的溫情擁抱,有那麼一會,她想到了痴呆兒。

痴呆兒現在在做什麼?

她總比她運氣好,痴呆兒繼承了母親家族的能力,而這份能力讓她有機會逃到另一個世界。

說真的,她好羨慕,同時也很嫉妒。

痴呆兒一定在某個時空過的很好。

沒有她的日子,痴呆兒說不定輕鬆愉悅得每天都能睡好覺,起床時還會因為優質的睡眠質量哼著歌。

她憑什麼能安然睡覺?

她只是個蠢貨,一個能被適者隨意操控的痴呆兒,她不可以,也不允許比她過得好。

(四)

原因很捨得為了目的去犧牲掉所有。

她傾盡所有家當,物質慾望,千辛萬苦的抵達了痴呆兒所在的世界。

她是在一家醫院找到的她。那個時候的痴呆兒很虛弱,穿著鬆鬆垮垮的病號服,絢麗的紅髮黯淡無光。

與之相反,原因仍然俏麗有神。

她衝過去,企影象小時候那樣,把她嚇到臉色慘白,焦慮不安。可未曾想,痴呆兒變了,她變得堅韌,勇敢,甚至自帶一種她沒有的光芒。

“理理,我是姐姐啊。”

怎麼會這樣。

“我是最愛你的姐姐啊。”

你怎麼不用怯懦的眼神看我了?

“你忘記我們的小時候了嗎?”

你到底什麼毛病!

“原因。”痴呆兒終於開口了。只不過她目露兇光,斬釘截鐵的說,“如果你再敢靠近我們一步,我就一刀捅死你。”

我們?

她愣了一下,目光落到了痴呆兒手裡抱著的那個小嬰兒身上。那個孩子雖然樣貌未長開,但眉眼都是她的模樣。

她的模樣。

潮溼般陰暗的孤獨感瞬間煙消雲散了,她好像如獲新生,找到了這輩子都不必面對孤獨的答案。

“給我。”她不由自主的喃喃道,“把她給我。”

她上手去搶,和自己妹妹撕扯起來,她是那麼的有信心,覺得痴呆兒不會對她做什麼,所以她活該捱了好幾刀。

但她不介意。她就是想要那個小孩,發了瘋一樣的,死都要搶走那個小孩。

不過她必須承認,自己的確草率了。痴呆兒差點捅死她,幸好理智迴歸,她狼狽的逃進了醫院的隔間。

一切都要從長計議,她不達目的不罷休。就像弒親那年,她穩打穩紮的在西西里裝了一整年。

她精準的掌握著好人的某些要點,成功蠱惑了一個就差把老好人寫在臉上的神父。

佈道,懺悔,融入。這個流程她滾瓜爛熟,她擅長說謊,這是每一個適者都會掌握的基本要領。但她從不說真心話,就算面對鏡子看向自己。

她一般有三種說辭。

第一種,淺顯型,專門用來應對腦子有泡的神父。這類人最喜歡聽一點不痛不癢的小故事,對罪大惡極容忍度很低。

第二種,初伏型。她必須要拋棄小白花的形象,變得有點“內涵”。大多男性都喜歡“有內涵”但不可以太機敏的姑娘。她嗤之以鼻的同時,卻又不得不感恩有這樣的女性存在。

畢竟她們不脆弱,她這樣的適者又何來掌控一說呢?

第三種,深潛型。她最討厭這副面貌。因為她要把自己想的罪大惡極,然後去放低姿態,向下相容同樣罪大惡極的那類男人。

他們大多樣貌英俊,強大有實力,但心底時刻被充滿創傷的過去裹挾。

有的已經麻木,變得像毫無尊嚴,可憐兮兮的野獸;有的則反覆橫跳於好人壞人之間,給人營造一種似乎還有救的可笑嘴臉。

她最看不起這類人了,比以上兩種都要蔑視。

罪惡感是弱者的標配,過去代表不了什麼。真正的強者對自己的每一項選擇,每一個決定,都該自信且堅定,不覺有錯。

神父是第一種,她的舒適區。可惜神父能被奪取的太少,她只能速速拋棄。

而後是義體專家和公司老闆,他們分別是第二種和第三種。

公司老闆那個最煩人,每天都是一臉等著被拯救的蠢樣,就算樣貌俊俏,孔武有力,她還是對他厭之入骨。

拜託,不要在我身上找所謂的救贖和共鳴了,我對你可憐又可悲的人生經歷,除了想笑之外,沒有一丁點興趣。

這場蟄伏,她持續了兩年。她得到了所有的有利條件,無論是被改造的鋼筋鐵骨的軀體,還是處心積慮的物質預算。

在和那個惹人厭的公司老闆相處的最後一晚,她殘忍的告訴他,她是多麼,多麼,多麼的厭惡他這類人。

“沒有一點愛。”她笑著說,“真的,我對你這類可悲噁心男,生不出一點好感。和你一起生活簡直是我這輩子最難堪,也最痛苦的經歷。你該慶幸,我們在一起生活也就一年。不然,說不準哪天我就忍不住動手掐死你了。”

離開“噁心”男之後,她沒有找房住。因為她沒有想再繼續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打算。

計劃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她在深夜潛進了痴呆兒的家。

她站在他們的床尾,悄無聲息在黑暗中注視他們。

痴呆兒找了個樣貌平凡的男人,估計連基因想必都是平庸無能的。這是好事,至少那個孩子能少幾分像他。

她的目光又轉向痴呆兒。

她從不會心甘情願的呼喚她作原理。因為這本該是屬於她的名字!她才是原理,原因這個名字是那個該死的女人對她的懲罰。

不過,一切都沒關係了。她可以自己塑造一個全新的名為原理的,自己。

她真的太愛她自己了。

俯身抱起睡在中間的小孩,她笑著無聲對她說:“嗨,未來的我。”

或許是她真的笑出聲了,也可能是冥冥之中的某種天意,她的妹妹驚醒。

她們再次扭打起來,只是從一對一,變成了二對一。

那個平庸的男人竟企圖伸手推她,想要搶走孩子。這一點讓她惱怒。

“你只是一個和我的弱者妹妹抱團取暖的廢物罷了。”她毫不留情一槍解決了名義上的妹夫。

痴呆兒妹妹不可抑制的尖叫起來,她頭髮凌亂的撲到丈夫面前,嘴裡神叨叨的一直說著對不起。

原因覺得很吵,也很煩。

“你也可以像母親那樣。”她輕飄飄的說。

“你什麼意思?”

“乾乾脆脆一了百了。”她應該沒有表現得太輕鬆吧,希望她有忍住。

“原因我要殺了你!”

她對著臂彎中未來的自己擠眉弄眼,“你知道嗎?我來之前是計劃讓你此生都煎熬的活下去的。畢竟從小到大你都在剝削屬於我的東西。

名字,獎賞,還有關注,甚至親人的付出。但我現在決定原諒你了,看在孩子的份上。”

她親了一口臂彎中真正的原理,對她的痴呆兒妹妹舉起了槍。

“這樣才公平,對吧。”

她連開三槍,槍槍命中要害,她心滿意足的抱著孩子,看著痴呆兒倒在血泊裡。

這就是適者可以享受的命運。幸運和選擇權永遠都握在她的手中。

在她大搖大擺的準備離開臥室時,她那位被她貶低了一輩子的雙胞胎妹妹,用尚存最後一口氣息,微弱說,

“原因我詛咒你此生永遠都達不到你的目的;詛咒你不得不和你最厭惡的型別共度幾十年直到生命走到盡頭。

我要詛咒你,終有一日,你會被你懷中最愛的自己,親手殺死。”

然而她沒聽到。就算聽到了,想必她也不會在意。

她就這樣自大傲慢,自詡聰明過人的,走入了屬於自己的因果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