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診堂內
車父、車秋籽姐妹兩個躺在屏風後面的隔間裡,看樣子是已經用過藥了。
碼頭的領班在外邊正與大夫交談些什麼,說著說著臉上浮現出鬆了一口氣的笑容,略後退半步向著大夫低拱了下手,大夫笑呵呵的揮了揮手,領班的又說了兩句感謝的話跟著大夫去了藥櫃那邊開方拿藥。
晏靈蘭等人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副景象。
“姑……”
茜草正想抬腿進去,還未跨過門檻就見晏靈蘭站在門口的身影有些遲疑的樣子,想出聲詢問又怕影響自家姑娘發揮,最後站在晏靈蘭身後收住了聲。
“這是怎麼了?!”
晏靈蘭突然出聲,著急的往車秋籽身邊跑去,到了屏風後面藉著擔心的樣子手上摸了摸車秋籽的手腕,又翻了翻眼皮。
“小妹怎麼也倒下了?!”
轉身又去看了看車秋籽的妹妹。
好傢伙,這家人有商陸他是真敢吃啊!
“這到底是怎麼了?”
晏靈蘭檢查了一番兩個女子,確定了幾人並沒什麼大礙,想來是大夫已經餵過些湯藥了,不多會便會兒醒來。
“這位姑娘……不知您是?”
領班的聽見這邊的動靜有些狐疑的走了過來,他不曾聽說車父有什麼有錢親戚啊,這姑娘是誰?
但是見晏靈蘭哭的情真意切,眉頭緊皺的急切樣子不似作假,又有些奇怪。
難不成是車秋籽的好友?
領班的男子狐疑的開口問著。
晏靈蘭眼眶含淚,眉頭微蹙的抬頭與男子對視,眼中似乎有萬種愁緒、千般思索,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輕輕轉頭看向躺在小榻上的車秋籽,低聲開口道。
“我聽隔壁的張嬸子說秋籽姐姐昏過去了,打聽了醫館的位置,想過來看看,”晏靈蘭說著站起身來朝著領班盈盈一拜,“我與秋籽姐姐相視不久,不知壯士是何姓名,但聽聞是壯士救了姐姐,小女子在此替秋籽姐姐謝過了。”
“別別別,姑娘快起。”
晏靈蘭站起身後的屈膝一拜著實讓領班亂了方寸,連聲喊著快快請起。
微微往後退了兩步到屏風外頭,不敢再越過屏風上前檢視。
本來後堂堂的就是車秋籽一家人,若不是擔心晏靈蘭跑得太快直接進去了,自己又擔心晏靈蘭的身份自己是萬萬不會追進去的。
見晏靈蘭又坐回了車秋籽身邊,領班也轉身要回藥櫃旁邊,誰知轉身後看見還有一男一女,兩人眼神都透過屏風往裡看,看樣子和裡邊的晏靈蘭是一起過來的。
茜草正皺著眉頭擔憂地看向屏風裡面,餘光看見屏風旁邊有個人看向自己,眼神突然看過去與之對視一眼後連忙移開視線,低頭頷首以示尊敬。
領班見這兩個小姑娘衣著都講究,還都這麼有禮數有涵養,也學著自己平日裡在碼頭上見到的書生行禮的樣子弓手在胸前也微微頷首,後來又覺得自己這個樣子會不會惹人笑話,連忙站起身來走到大夫身邊老老實實的拿藥方抓藥去了。
茜草見晏靈蘭隔著屏風看了自己這個方向一眼,微微抬了抬下巴,小姑娘立刻就明白姑娘的意思了,有些著急地開口。
“阿姐,秋籽姐姐沒事吧?”
茜草說著也走到了屏風內,在晏靈蘭身邊蹲下身子,雙手扶住晏靈蘭的胳膊,語氣中還帶著幾分哽咽。
“沒事,大夫看過已經去開方子了,多虧了那位好心的大哥及時幫忙叫了郎中。”
晏靈蘭右手捏著帕子輕輕沾了沾眼角的淚,左手指了指正站在大夫身邊聽醫囑但是視線是不是還不放心的往這邊瞟的領班大漢,向茜草解釋著車秋籽的“得救經歷”。
領班的剛開始時不放心這邊的情況所以總是時不時的悄悄看兩眼,現在聽見晏靈蘭又在講自己,言語間還充滿著崇拜感激之意,頓時更覺尷尬,又看見茜草也在往這邊看,恨不得趕快離開這裡,微微轉了個身背對著晏靈蘭幾人的方向,拿起手中的藥方子,也不管看懂看不懂,就先看吧。
晏靈蘭見男子不再用不放心的目光看向自己這個方向,低聲對茜草說了車秋籽的沒事,他們要快點離開。
商陸雖有毒,但是已經用過藥了,晏靈蘭方才也看了一下,見中毒跡象輕的很,看來很快幾人就會醒來了,還是快點走得好,不要多生是非。
晏靈蘭拭了拭淚,站起身來走向領班的方向。
領班男子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就轉身回看,沒想到就是晏靈蘭,但是晏靈蘭不是來找自己的,頓時鬆了口氣。
晏靈蘭眼眶紅紅、眉目間盡是擔憂神色,向大夫詢問了車秋籽幾人的狀況後又看向了一旁的男子。
“壯士,我見您事事有著落,件件都上心,想必和秋籽姐姐家也是認識的,我家中還有些事情,要先回去了,這邊就勞煩您再照看一二了。”
晏靈蘭說著從袖中摸出兩小塊碎銀子,放在手心,往前遞了遞。
“壯士,我出來的著急,身上就帶了這些,給秋籽姐姐做診金吧。”
領班的男子看了看身在自己面前的纖纖玉手,只有指尖有些薄繭,看著就不是他們這種窮苦人家的孩子。
“壯士?”
見男子沒有動靜, 晏靈蘭雙手微微下落了些,有些狐疑地開口。
“啊?哦,這個就不必了,秋籽姑娘的父親向來跟著我做扛夫,這點交情還是有的,你且放心忙去吧,這裡我來看著就好。”
男子好似突然反應過來一般,連忙拒絕了晏靈蘭要出診金的想法。
“那……謝過壯士了。”
晏靈蘭訕訕的收回手,握緊了手中的碎銀子,低頭道謝後轉身帶著茜草走了,走到門口時還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看車秋籽躺著的方向,略停停頓了幾秒鐘嘆了口氣跨過門檻走出了四診堂。
還好這個大漢沒收,本來自己就不想給,要不然就不會放在手心等人家拿了。
晏靈蘭走後沒多久,屏風後的車秋籽突然輕咳一聲,扶住小榻邊緣轉頭就吐了一口苦水出來。
“醒了?大夫快來,她們醒了。”
領班男子聽見屏風後面的動靜,連忙高聲呼喊著叫大夫過來檢視。
大夫讓自己的兩個徒弟過來把了脈,又紮了兩針。
“姑娘怕是遇見了黑心的商販,竟將商陸當成了人參售賣,所幸姑娘用的不多,現下只是有點虛,回去照著方子喝藥,休養幾天便行了。”
小醫徒安慰的說著,手中收拾著自己的針袋。
“至於這兩位用的就有些多了,不過也不是大事,醒了以後只要吃藥休養就沒事了,那姑娘在這休息著,我先回去幫師父碾藥了。”
待小醫徒走後,車秋籽看向屏風後面站著的男子,開口的聲音有些虛弱。
“韓大哥,想必是你送我們來的,多謝你了。”
車秋籽方才就聽見了韓雷喊大夫的聲音,只是大夫很快就過來了,自己有有些累得慌,所以才一直沒有開口。
“沒事的秋籽妹子。”
韓雷猶豫了一會還是開口道。
“秋籽妹子,方才大夫說的那商陸是哪裡來的?可是一位好看的年輕女子給你的?”
韓雷常年在碼頭做活,所見之人魚龍混雜、良莠不齊,方才他雖然不好意思,但是也看了看晏靈蘭的裝束,雖然不是特別的顯貴,但也看得出,真的不像是車秋籽能結交的姑娘家,至於那些眼淚,不是良心不安,便是“詭計多端”……
“韓大哥,你說的什麼意思?什麼女子?”
車秋籽聞言有些不解。
什麼年輕姑娘?腦海中忽然閃過一月前撞到的那位姑娘的樣子……
“方才有姑娘眼淚汪汪的過來看你,情真意切的樣子,還要付診金,但是我沒收,”韓雷如實說著,說罷想起什麼一般連忙補了一句,“對了,還有個男子,看著多有恭敬意味,不知是什麼關係。”
車秋籽一下就明白了,多有恭敬的男子,眼淚汪汪的好看年輕女子,這對搭配怎麼看怎麼像是這商陸原本的主人……
她們來看自己了?還要付診金……
車秋籽此時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低頭不語。
這商陸拿回來以後自己就一直不敢用,也不敢隨意丟棄,怕被誰撿了去害人性命,就放在房樑上邊偷偷藏著,誰知道那日小妹玩鬧往房樑上扔東西,正巧就給砸下來了。
父親頭天放工回來買了半隻雞想要第二天燉湯,一見這個便覺得是人參,洗了洗就丟進了鍋中,等自己洗完衣服去吃飯的時候父親和妹妹正捧著碗喝著,自己端起碗來喝了兩口看見碗底有根“人參鬚子”,一問才知道是房樑上“撿的”,嚇得她連忙就要出去叫郎中, 只是還沒走到門口就覺得睏意上頭,連路都看不清楚……
“秋籽妹子?”
“啊?韓大哥,那是我路邊撿的,看著像人參樣子便拿回家放在灶上了,想著找個日子去藥鋪看看,誰知道……許是做飯的時候不小心順進鍋裡了……”
車秋籽知道這件事情真的只能怪自己不聽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