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展決定對叢一飛下手。
作為一個一把手,他沒有絕對的把握,不會對陸皓明發出這種明確的訊號。
他到雁南任職,什麼人也沒帶,就一個人來的。他深知:要把一個人變成無數個人,就是查大案。
不弄倒一兩個在雁南樹大根深的人物,他就會說話不響,指揮不靈。
所以,他慢慢來。
他第一步是摸底。先到全省跑一遍。抹了幾個人的職務,不過那些都是小蘿蔔頭。接著,他就跑廳級單位。
從不斷的摸底中,他發現除了正廳級幹部的提拔外,所有的副廳級幹部能夠提拔,基本上與叢一飛有關係。
透過觀察,他發現掌管黨群的叢一飛是個厲害人物。所以,他採取了第一個辦法,就是收權。
以前用人,都是書記找人先了解情況,他來了之後,考驗了組織部長劉開來幾次,發現這個人比較公直。
於是,用人之前,他只與劉開來溝通。先讓劉開來去物色物件。再拿到五人小組會上來公開研究。就算是陸皓明,也只給一個市委書記讓他先幹。
他需要觀察。現在,他對全省的幹部情況有了一些初步瞭解。特別對陸皓明的印象比較好,這是一個肯幹事,能幹事,能把事業幹好的領導幹部。
他準備提拔他,讓他進常委。
但是,爭這個位子的人有好幾個。他一直按兵不動。
結果,在一個月之前,有一封信舉報飛到紀委,說餘明亮在無何公開收錢,想當官要花錢買。這封舉報信由省紀委田禹錫送到了周宏展的手中。
這封信,公開點明餘明亮與叢一飛是鐵桿關係。餘明亮在財政廳,凡是叢一飛的批示,到財政廳要錢,是百發百中。
信中還寫道,無何的幹部想提拔,必須給餘明亮送錢。
於是,周宏展叮囑田禹錫秘密與舉報人接觸。昨天,田禹錫已來彙報過,舉報人又提供了大量事實。
所以,周宏展決定收網。因為叢一飛提議過讓餘明亮來當上州市委書記。他們之間必有來往。先將餘明亮抓起來,再讓叢一飛的妻子受個處分。
這叫“敲山震虎”。
一是讓餘明亮知道,他的靠山靠不住。叢一飛連自己的妻子也保不了,先從聲勢上摧垮餘明亮的意志。
摧垮餘明亮,再對叢一飛下手。所以,等陸皓明走後,周宏展也把田禹錫叫到了辦公室。
周宏展說:“餘明亮的事,你調查得如何?”
“透過舉報人提供的線索,秘密調查後,獲得了部分事實是真的。”
周宏展眉頭一聚,先打了一個電話給餘明亮,詢問了上次會議的落實情況,然後才說:“好好幹。把工業這一塊要好好抓起來。”
放下電話,他對田禹錫說:“餘明亮在無何,你立即派人過去,一刻也不能停留。”
半個小時後,一輛車子駛出了省紀委大門。
……
下午三點,曠美麗接到了上州市紀委的電話,叫她去一趟。
曠美麗以為是詐騙電話,冷笑道:“騙子,小心我把你窩都要端了。”
對方說:“曠校長,我再一次宣告,我是上州市紀委,有個事情找你瞭解一下情況。我叫王小利,市紀律一室主任。”
曠美麗才冷靜下來,端著架子說道:“你找我有事,可以到我們學校來啊。”
王小利說:“我是奉紀委嶽書記的指令,請你過來一趟。我們也知道你是叢書記的夫人。到紀委來說明情況,這是規矩。”
曠美麗聽完最後一句,她感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既然知道我是叢書記的夫人 ……突然,她吃了一驚。他們知道我是叢一飛的妻子還這樣?
……
她感覺不對,但態度仍然很傲慢:“行,你們等著。”
曠美麗第一反應就是打電話給老公,只要老公沒事,說明就沒事,她也猜測是與餘海雲的事情有關。
不過,她做得很謹慎,早就把餘海雲發給她的電子郵件刪了。
她站起來,走到辦公室門外一看,走廊上靜悄悄的。
她把窗簾拉合,走到裡面辦公室,撥通了叢一飛的電話。
電話一下就通了,一切正常。她的心從嗓子口“呯”的一聲落下。
叢一飛問她有什麼事。
曠美麗說:“你一個人在辦公室?”
叢一飛警覺了,忙說:“對,有事?”
曠美麗把上州市紀委傳喚她,要她去說明情況的事情,快速地說了一遍。
這讓叢一飛感覺非常吃驚。
上州市有這麼大的豹子膽?他可是省裡的三把手。
不過,多年身居高位,他早就練就了一股鎮定之氣,便說:“你等一下,我瞭解一下情況後再打電話給你。”
他撥了幾個號碼,停住了。
上州市絕對沒有這麼大的膽量,那麼,陸皓明是得到了某種指令?
絕對是得到了某種指令。
不管陸皓明得到了什麼指令,他覺得必須先打電話瞭解情況,於是,再一次撥號。
電話通了,那邊是陸皓明的聲音:“叢書記好。”
叢一飛拉起了架子,問道:“皓明書記,聽我妻子說,她有一件什麼事情要到你們紀委來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書記,開發區違規進人,我們查了一下,是您夫人打的招呼。
我們要處分這個違規進人者,需要向您夫人取證,
因為這個人是您夫人推薦的。對不起,書記。這是一件很小的事。”
陸皓明公事公辦的語氣,讓叢一飛氣得火冒三丈,他儘量平復情緒,說道:
“哦,這個要支援。她就是心腸軟,喜歡幫忙。”
“書記,您放心。就是了解一下情況。”
叢一飛豈是你一句【就是了解一下情況】所能矇騙的?
從政多年,一葉知秋,他知道周宏展動手了。
既然動手,從哪裡入手呢?
絕對不是從妻子曠美麗這兒入手。她無非是跟開發區負責人唐知行打了一個招呼。不管怎樣,他還得先回妻子一個電話。
他用很平緩的語氣說道:
“我剛才問了陸皓明,就是向你瞭解餘海雲的調動之事,你這樣回答吧,就是向那個唐主任推薦了一下餘海雲。
你也不知道開發區有沒有事業編制。很多開發區都有事業編制的。其他多餘的話,一句也不要多說。”
曠美麗叫上單位的小車司機,出發了。
叢一飛坐在那兒,感覺大事不妙。
好一陣兒,他冷靜下來。突然,他覺得應該跟餘明亮打個電話,要他把上次送的金條取回去。
他撥打了一遍,手機裡傳來一聲:“你撥的手機已關機。”
過了一會兒,他又撥打了第二次,手機裡傳來的仍然是禮節用語,很輕柔,但沒有溫度。
他癱坐在椅子上,一股巨大的寒氣向他襲來。
一個危險的訊號向他壓來——餘明亮被控制起來了?
抓一個市委書記,周宏展不和省長以及我通氣?
不,應該不會這樣,不會這樣,不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