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凡覺得自己應該哄哄媽媽,畢竟,有些事真的論不出什麼對和錯。
於是他抽了幾張紙巾,遞給母親。
“媽,我給你道歉,剛才是我說話不過腦子,你別往心裡去!”
“沒事的小凡,媽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多關心關心你,媽真的不想惹你厭。”
“嗯嗯,媽,我們休息吧,時間也不晚了。你睡小臥室,我睡沙發!”
關了燈,張凡莫名的覺得煩躁,自己的生活過的一團糟不說,好像總是有些人打著為你好的旗號,變著法的想讓你按照他們的意願活著。
張凡父親之前是這樣,張凡母親一直是這樣!
你也不能說他們不愛張凡,只是他們的愛往往自己覺得這是愛,而讓張凡覺得這是壓力。
張凡覺得自己不喜歡孤獨,但自己的生活往往就是和孤獨常伴!
站在陽臺上,看著外面的萬家燈火,好像九年前那個晚上的堆堆篝火。
那天夜晚是張凡第一次見到母親口中的陳叔叔。
2008年,十四歲的張凡上初中二年級,青春期男孩子的壞毛病他一樣也沒有沾染,那時的他還是老師眼中的三好學生,同學眼中的尖子,家長們口中的別人家孩子。
五月中旬那一天的災難來的猝不及防,在張凡的記憶中,慌亂佔據了一大半,尖叫聲佔據了一小半。當張凡被老師組織到操場上蹲著,看到自己的母親推著腳踏車來接自己的時候,心裡開心極了。
安全感這個東西很奇妙,可那天的張凡在自己母親身上感受到。
回到家,妹妹已經被接回來了。
他們一家三口在家也沒有待多長時間,因為各種謠言滿天飛,誰也不知道下一次的災難在什麼時候,於是他們帶著帳篷,拿上熱水壺和吃的東西,來到了體育場。
三個人搭帳篷的速度很快,天剛擦著黑,三人已經生起火堆,坐在帳篷裡。
那是張凡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改變他們命運的男人。
這個男人一米七多一點,很普通的寸頭,面相平凡,身材平凡,穿著平凡,說話語氣平凡。
如果非要找出他身上的優點,那可能就是,他說話語氣溫柔,看人的眼神溫柔,對待母親的態度溫柔吧!他拎著保溫盒,裡面裝的自己做的飯菜,來到了這一家三口面前。
“張凡,張雪。這是你陳叔叔,快叫人。”
無錯書吧十四歲的張凡不為所動,十一歲的張雪倒是乖巧可愛的一口一個陳叔叔。
張凡覺得,可能自己骨子裡的懦弱和瘋狂,和自己的父親母親有關吧。張凡很想將那一碗熱湯端起來潑向這個笑容燦爛的陳叔叔,可是他不敢。
他明明有那個膽量和想法,就像他八歲的時候就敢拿菜刀追著大人砍。可這次他始終只是想想。大概是因為自己的母親給這個男人的眼神始終無限溫柔吧!
那種溫柔是張凡八歲那年之後,再也沒有在母親眼中看到的。
“我問你,媽,他到底是誰?”
“小凡,有些事,你長大了之後慢慢就懂了。”
“媽,我現在已經長大了,我懂,”
“小凡,你媽媽說的對,你長大了就懂了,別和你媽媽置氣,你媽媽真的很不容易。”
“你閉嘴吧,我和我媽說話,輪不到你插嘴!”
“啪!”的一聲,張凡捱了一耳刮子。
“小凡,他就算是個陌生人,你也不能這樣對他說話。”
張凡揉了揉臉,起身離開。
“快拉住他,現在外面這麼亂的,天又黑,出事咋辦?”
“陳峰,你別管,他越來越沒有樣了,我看他能跑哪去?待會自己肯定灰溜溜就回來了。”
張凡內心憋屈極了,他自己有很多很多的髒話,噁心話,可是他罵不出口,他一個人漫無目的走在今晚這個哪哪都是人的小縣城,他不知道去往何處。
“不要臉,都是不要臉,沒有一點羞恥之心,等著吧,等我爸回來我一定會告訴我爸,”
就在張凡還在碎碎唸的時候,他的碰上了郭維。
“哪去?”
“不知道,和我媽鬧翻了,吵了一架跑出來的。”
“我也是,”
張凡扭過頭,一臉的好奇。
“我想去單獨搭帳篷,一個人,可我媽不讓,我沒慣著她,跑出來了。剛走這,就看見你了。”
如果不是張凡看見郭維左臉上的巴掌印的話,張凡就信了。
“那你為啥吵架?”
“我........”
這是張凡第一次對自己的母親產生怨恨的情緒,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這種事情讓他感覺又憋屈,又丟人,難以啟齒。
“沒啥大事,別問了,問就是我不爽我媽,朝她吼了!”
“那你臉上的手印是咋回事?”
“小維子,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的問題很討人厭?好像你的臉上沒有似的。”
兩個十四歲的少年,在大街上溜達到半夜,終於找到了一個大火堆,等了很久之後,才找到一個空位,擠了進去。
“趙延,你咋在這?”
“張凡?,哎呦!你這好學生還夜不歸宿呢?”
“啥好不好呀,這是我大兄弟,郭維,這是我小學同桌趙延。”
簡單認識之後,趙延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一盒煙,拿出一根,在煙盒上倒著敲了敲,熟練的叼在嘴裡,撿起一根柴火,點著,深吸一口,一臉的陶醉。
就連旁邊幾個大人對這一套動作都誇讚不已。
“來一根?”
“那就來一根!”
好像擺爛似的口氣從張凡的口中傳出來。
那晚,張凡這個別人口中的三好學生,叼起了人生的第一根菸,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過它。
第二天的清晨很冷,即使過去那麼多年了,張凡依舊記得那種無助,飢餓,又冷又困的感覺。
張凡回家了,但是沒有回母親的那個家,而是自己走了十公里,回到爺爺奶奶的那個家。
他永遠都記得那天早上推開大門那一聲奶奶自己叫的有多委屈。他也永遠記得那天早上奶奶煮的玉米粥和爺爺炕的饃饃吃起來有多香甜。
他更記得清楚,自己的母親是在七天之後,才來到農村老家將他叫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