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02年九月底的一個夜晚,直到此時,張凡依然覺得母親為了父親而奮不顧身的樣子美極了。
那也是他第一次見識到愛情的模樣。
大西北的秋天彷彿來的特別早一樣,剛到九月底,人們都已經穿上了厚厚的外套。雖然天氣很冷,但也澆滅不了人們心裡的火熱。
因為這是播正種小麥的季節。
因地勢原因,西北的田地不像中原那樣一望無際,平平坦坦。丘陵式的地形,導致大型的農業裝置在這裡毫無用武之地。再說,貧窮的西北莊稼人,也捨不得花這個冤枉錢。
於是人工播種就顯得格外尋常。
這天午後,農田中老張家的兩兄弟媳婦,因為誰先使用人工播種機而產生巨大的分歧和爭吵。
是的,在那個時代的大西北,也不是家家戶戶都能擁有一輛人工播種機的。
“老五家的,我告訴你,你不要太過分,這是他爺爺的東西,不是你的!輪不到你做主!”
“這是我先拿來的,我用完你再用”
“滾蛋!我就要現在用,你能拿我怎麼辦?”
老五媳婦回過頭看了看自己的丈夫沒有說話。
“嫂子,你看我就剩這麼一點點兒了,等我種完我給你們送過去,成不?”
“那為什麼不是我們先種完你再用?”
老五平時也不是一個善茬,可面對自己那潑辣的四嫂,也是毫無辦法。
“媳婦兒,要不先讓給他們吧?”
老五略有心虛的看著自己的媳婦兒。
老五媳婦兒沒有說話,只是緊抓著播種機的輪子的手,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
“我還就不信了,你能搶得過我?平時一棒槌打井裡飄不上來的東西!”
老四媳婦兒使勁拽著播種機往後一帶,重心不穩的老五媳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此刻周圍已經圍滿了人,紛紛勸說老五媳婦兒放手。
各種“不要和你嫂子一般計較,老四媳婦兒就是那樣的人,小的就該讓著點大的,晚種一會又能咋···”之類的言語充斥在老五媳婦的耳邊。
可老五媳婦兒就是死死抓著不放手。
此刻老五好像後知後覺似的,慌忙攙起自己的媳婦兒。順勢推了嫂子一把,嘴裡嘟囔著:
無錯書吧“你雖然是我嫂子,可是你也要講道理呀!”
老五話音未落,他的臉上就捱了一拳。等到老五反應過來,看清楚來人之後,頓時悄無聲息。
那是自己的四哥。
“你還本事大的很,我看你就欠收拾!”
這是老四對老五說的唯一一句話。
此刻,在這塊田地裡,老五兩口子已成了眾人討伐的物件。
老四的呵斥聲,眾人的指責聲,老四媳婦的哭喊聲,聲聲入耳!
下午五點多,走在回家路上的張凡,聽見人們都在議論他的父母和四伯四嬸,因為使用播種機的問題,大打出手的時候,他的內心又驚慌又害怕。
因為他的四嬸在村子裡面,可是出了名的不講理,而且像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回家之後的張凡發現家裡安靜的可怕。
張凡放慢了腳步,推開臥室的門,他看見自己的父親坐在椅子上低頭不語。
而母親左手拿著一把水果刀,右手拿著一條敬神用的紅布,認認真真的,一點一點纏繞水果刀的刀把。
“信林,我沒打算惹事兒,但如果他們再來找我麻煩,我這次一定不會忍氣吞聲。”
“媽”!
“張凡,你帶妹妹到外面玩兒去。”
張凡有些恐慌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又瞅瞅自己的父親,扔下書包,拉著偷偷躲在門後的妹妹,轉身跑出了門。
此時的張凡8歲。
他的妹妹張雪5歲。
張凡家和四伯家就住前後院,房屋院子的大小格局基本一樣,可能唯一不一樣的就是張凡一家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
“張凡快回家,你爸媽和你四伯打起來了。”
這是張凡的小夥伴張剛帶給他的訊息。
張凡扔下手中的遊戲牌,拉著妹妹瘋狂往家跑。
此時,張凡家院子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吵吵鬧鬧的,張凡一句也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他牽著妹妹的手,從那些大人的空隙裡面鑽進人群,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他的四伯和四嬸在追打他的父親,爺爺奶奶夾在中間擋著,他的母親在旁邊拉扯著。
旁邊的圍觀人群都在嚷嚷著什麼,得饒人處且饒人,親兄弟,不至於,什麼什麼的。可圍觀人群越勸越吵鬧,張凡的四伯和四嬸好像越得意似的。
“信林,今天這個事情你要不給我好好道歉,咱們絕對沒完,真以為你們兩口子沒人管了是吧?”
“對,智林說的沒錯,這次不給你們一點厲害,下次肯定還想欺負到我頭上”。
這是張凡四伯和四嬸的聲音。
這種囂張的態度和聲音,讓周圍圍觀的人集體閉了嘴。
四伯身材高大,這和張凡的父親形成鮮明的對比。
張凡父親面對自己的四哥四嫂,奉行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因為在他看來,似乎只有忍氣吞聲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所以在張凡的四伯將張凡的父親推了一把之後,張凡的父親便順勢倒地抱起自己的腦袋,做足了捱打的準備。
“你們兄弟兩人我也攔不住,我不攔了,你們一個把一個打死吧!”
這是張凡奶奶的聲音。
而此刻張凡的爺爺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
張凡看見了。
看見一直沒有動靜的母親,從她後腰那裡摸出了那把纏著紅布條的水果刀,不待眾人反應過來,朝著他四伯的後腰刺了上去。
不過後來據張凡母親對張凡講,她刺的時候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著刀尖,她也沒想著殺人。
此時的場面頓時亂作一團。張凡看到自己的四伯眼中閃過驚慌的神色,四嬸更是連哭帶爬護住了自己的丈夫。
周圍的人群急忙攔住了已經將刀子扔進水渠裡面的張凡母親。
“兒啊,你沒事吧,這個女人太厲害了,可不敢招惹她”
“媽,我沒事,就是割破點皮肉,快通知我大哥,二哥,三哥,我看這個女人今天晚上是想殺了我。老五媳婦兒,我告訴你這件事沒完!”
“好,我等著!”
派出所的民警來了,是張凡爺爺報的警。
民警沒有找到張凡的父親,不過聽旁邊圍觀的人說父親看到母親拿出刀子捅了四伯之後,自己跑了。
而那個閃爍著紅藍光芒的警車,帶走了張凡的母親。他牽著妹妹的手,看著那個警車一點一點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滾開!你媽敢給人動刀子,你兩長大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四嬸惡狠狠的瞪著這兩個小孩罵道。
這就是張凡對那個夜晚所有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