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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章 菊英的心裡話

生命是靜止的。

就好像天上的星星落下來之後,在古老的經文中盤旋了一圈,,又重新回到天上做那裡的神仙了。這天夜裡,但凡在戈壁灘上見到星星墜落的戈壁人,都虔誠的跪拜在灘裡,吟唱著古老的經文。那些經文究竟在講述著什麼,誰也不知道,只是知道家家戶戶,祖祖輩輩都是這樣口口相傳下來。也許每個戈壁人都希望天上的星星能夠再次回到天上,讓地上的人能夠活著,讓生命成為永恆吧!

在流星劃過的時候,躺在草房子裡的男子,身體就好像被碎石子敲打似的,到處都是痛點。他想挪動一下自己的胳膊,胳臂沒有力氣。他想挪動一下自己的腿,腿沒有知覺。他想挪動一下自己的屁股,屁股沒有動彈。他想睜開自己的眼睛,可是眼皮卻在黑暗中縮著,就好像被什麼東西粘住了似的,怎麼拉都拉不開。只有耳畔傳來一陣又一陣古怪的聲音,它們寧靜而舒緩, 就好像秋風中的漣漪一樣,沒有任何的節奏。那聲音在訴說著什麼?或者說那聲音是在對天上的星星說著什麼話?

躺了很久,男子發現自己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唯一能夠做的就是靜下心來聽,聽這古老的聲音。這種古裡怪氣的音調還是第一次聽見,揮之不去,就在耳朵兩邊縈繞。這一切,外面的人不知道,只有自己知道,哪怕還有最後一口氣,也要將玉忠兄弟的那個荷包交給那位姑娘。只是那個姑娘她究竟在哪兒呢?自己的命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太陽昇起的時候?能不能再看一眼戈壁灘上的駱駝刺?能不能再吹一吹戈壁灘上的西北風?男子的心裡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似的,可是大腦卻只有一個念頭。

“我要活著。”

“活著就好!”

這是男子對自己說的話,誰也聽不到, 只有老天能夠聽到。

“駕——駕——駕——”從遠處馳來兩輛驢車,一前一後朝著灘場奔過來。母親好像看到了石子兒在驢蹄子底下四處蹦躂著,彷彿聽到了車輪子滾動的聲音。母親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中彷彿有星子點燃了火把一樣,照亮了夜空。母親緊張的心終於落下來了。

鳳英從驢車上走下來,腳步是那麼輕盈,那麼有力。她依舊穿著那件洗的發白的衫子,站在月光下,更加的聖潔平和。鳳英急切的朝著母親走去,衫子遮掩著她的胸脯,在月光下狂跳著。就連黝黑的辮子也在胸前飛舞。

“娘,我們回來了?”鳳英激動的朝著母親奔過來。她機警的環顧著四周,灘場外面多了一間用芨芨草搭建的草房子,在草房子旁邊躺著的是那匹棗紅色的大馬。鳳英焦急的朝著草房子裡看去,只見裡面有一張與玉忠截然不同的國字臉,臉色蒼白,衣衫襤褸。

頓時之間,鳳英的世界就好像被打亂了似的。她感覺到自己心中有一根震顫的絃線“啪——”的一聲斷了似的。一時之間,她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她下意識的想要撫摸眼前的那張臉龐,想要訴說些什麼,可惜,一切都斷了。她想不出究竟是什麼斷了,只是覺得玉忠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她永遠都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雖然鳳英心煩意亂,她仍然竭盡全力的掩飾著自己的心事。她緊緊的握著母親的手說“娘,玉忠在哪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母親平靜的看著夜空,沒有做聲。

“娘,玉忠的馬咋回來了?”

母親孃依然沒有做聲,只是低垂著琥珀色的眼睛,裡面蓄滿了淚水。

鳳英不停的問著母親,母親只是平靜的說道“應該是活過來了。剛來的時候,滿身滿臉滿手都是血,全忠娃都給擦洗乾淨了。就是這眼睛一直都閉著。還有臉色也緩過來了。鳳英,不要太擔心了。我們先把他救過來再說。人活過來,啥也就知道了。”母親用手輕輕地撫摸著鳳英凌亂的頭髮。她心疼的看著自己的女兒。

菊英和月英還有玉英紛紛跳下車來。她們看到眼前的一幕,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畢竟莊子裡已經很多年沒有外人到來了,大傢伙也已經習慣了簡單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莊子裡的姑娘們也都習慣了簡單素樸的活著。彷彿活著才是每天眼睛睜開最快樂的一件事情了。如今眼睛還沒有閉,莊子裡就莫名其妙的闖進來一匹棗紅色的大馬,最關鍵的是躺在草房子裡的還不是玉忠哥哥。難免每個人心中都不是滋味。一時之間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尷尬的場面。

“我來看看。”茹世義知道自己此時必須要做些什麼,而且一定要馬上做。畢竟崔家莊裡都是女子,需要他來出面解決。

只見他茹世義面色沉穩的蹲在草房子裡,然後將男子的胳膊挪到胸口平整的地方,用中指和食指搭在男子的手腕處,靜靜地聆聽著。

“二姐,茹家哥哥在幹嘛?”月英轉身問菊英。

“大概是號脈吧。以前爹爹在的時候,總是給娘號脈也是這樣的姿勢。”菊英眨巴著眼睛說道。

“茹家哥哥真厲害,對我們一家子都很好,如果以後做我們的姐夫多好啊!”月英將高粱杆杆取下來,遞給了菊英。

“但願吧!”菊英悠然的說著。

“說真的,我覺得玉忠哥哥才和鳳英姐是最好的。而且我們一定要等玉忠哥哥回來才行,是吧?”菊英替月英把剩餘的話說完。偷偷的用眼睛的餘光掃向姐姐,最終落在了那高大而挺拔的背上。茹世義的背很寬厚,也很健碩 ,給人以一種安心的感覺。菊英似乎有了心事似的看著眼前的背影。她眨巴著眼睛,腦海中出現了茹世義和自己駕著驢車在夜空下疾馳時的情形。

“如果他是我的男人該多好啊!”菊英暗自心想。只不過此時此刻,她有點猶豫。畢竟大姐是家裡主事的,凡事都要以大姐為主。菊英收回了心神,重新拿起高粱杆杆一聲不吭的抱著朝後院裡走去。

“怎麼樣?”鳳英焦急的問道。

“聽脈象,人還活著,只不過就是心臟跳動的有些虛弱,估計是失血過多造成的。”茹世義有些遲疑但又不能肯定。畢竟他對於把脈也不是很專業。

“鳳英,這樣吧!您先陪著嬸子進去吃飯,然後休息。今天晚上我守著他如果熬過去也就熬過去了,如果熬不過去咱們再說。”茹世義安慰道。

“娘,您說呢?”鳳英再次看向母親。

“那就聽世義的吧!鳳英先去把飯菜給世義端一份過來,其餘的都進屋歇著吧。”母親平靜的說著。說完之後,站起身顫顫巍巍的朝著莊院大門走去。

“娘,我來扶你。”全忠一個蹦子從驢車上跳下來,朝著母親跑去。母親很自然的停下來,迴轉身,牽著全忠的手,心疼的撫摸著。

菊英則像往常一樣將驢車拉進莊子的後院裡。茹世義緊接著也跟上來,將架子車從驢身上卸下來,然後將驢韁繩栓在了柱子上。菊英低著頭,將高粱杆放在兩頭驢跟前,撫摸著驢的腦袋說“小灰灰,小黑黑,今天晚上你倆好好嚼高粱杆杆,好好睡覺。”茹世義看到菊英如此心疼兩頭小毛驢,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剛剛好菊英也抬起頭,就這樣倆人的目光在夜空中相遇了。菊英興奮的朝茹世義的臉龐上望去,這是她第一次直面眼前的男子,有一種心動的感覺,只是這份心動中卻又覺得好遙遠。

茹世義見到此情形,立即將頭轉過去,朝著莊子外面走去。他知道自己並不屬於這裡,也不屬於戈壁灘。他要去的地方世上只有一個人能懂,那就是鳳英。

“茹家哥哥,難道你就這麼厭煩我嗎?”菊英紅著臉大膽的問道。

“菊英,不厭煩,不厭煩。”茹世義的腳步依舊沒有停留 只是比以前放慢了一些。他不知道如何面對眼前這位熾熱的姑娘 ,只能保持著素日裡的冷漠。

“不厭煩,為啥不願多看我一眼。難道你眼中只有大姐一個人嗎?”這是一句很奇怪也很大膽的話。菊英想也沒想就說出來了。

“菊英,你想多了。”說完之後,茹世義大步流星的朝著莊子門外走去。他清楚不久的將來自己就要離開戈壁灘,至於離開之後會怎樣,他沒有想過。

菊英拿著高粱杆杆,一邊拍打著“小黑黑”身上的灰塵,一邊自言自語的說道“我想多了,我巴不得多想一會兒呢。”說完之後,頓時感到自己心裡鬆了一口氣。她覺得今天做的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對茹家哥哥說了自己的心裡話。雖然有點可悲,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茹家哥哥,你一定是我的。”

“小黑黑”和“小灰灰”聽到菊英的話,立刻鼻孔裡冒出了一團白氣,一前一後打了個響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