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忠在沙窩裡打著滾，在沙窩裡面是一大片的沙蔥。有福很小心的挪動著雙腿，生怕一不小心再次受傷。他也學著全忠的樣子，索性坐在了沙蔥堆裡，一邊聞著沙蔥花的香味，一邊用指甲掐著鮮嫩的沙蔥。因為倆人都想著能為家裡的女子們包一頓餃子，所以掐起沙蔥來也是很細心。全忠不管是沙蔥還是草的，幾乎都是一把抓。有福則是一棵一棵的從根子裡掐斷。有福說“全忠，你要記得沙蔥可是好東西，你不要連根拔，你就這樣從根根裡掐斷，明年，後年甚至以後它們還會在這裡，而且還越長越多。”全忠在有福的指導下，也開始耐著性子一棵一棵的掐了。

一眨眼功夫，有福和全忠已經採了一大捆沙蔥。面對這麼多沙蔥，倆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把這些沙蔥捎回去了。

全忠四下張望了一番。“我現在才明白，為啥大姐到了冬天就開始用芨芨草草編那麼多筐了。”他說 “從我記事起，我的四個姐姐只要一出門就是拎著芨芨草筐還有鋤頭，等她們回來的時候，草筐裡總是裝滿了各式各樣的野菜。那時候我就好奇她們為啥走哪都要提著草筐，現在我終於明白了。現在就因為我倆沒有提草筐，就是遇到灘裡的好東西也拿不回去啊！”

他倆坐在沙窩裡，紫色的沙蔥花裝點在這裡。有福想了想，打算將自己身上的衫子脫下來，把沙蔥裹在裡面。全忠見狀立刻從沙窩裡翻起來攔擋著說“別，別!有福哥哥 這衫子是我娘花了好幾天時間給你剛做好的，沙蔥汁汁子要是染上的話洗都洗不乾淨，別因為這點小事糟蹋了孃的一片心意。”

“就算是包沙蔥的話，用我的衫子也是可以的。我的衫子都穿了好幾年了，娘一直想給我做新衫子，我都沒讓做。畢竟我們灘裡每次織麻布也確實不容易。你知道嗎？你身上做衫子的麻料可是去年大姐從澇壩沿上割的新鮮麻桿做的，都沒有用陳年的老麻布。”

“有福哥哥，你別看我娘是個小腳老太太，她懂的可真多。別的不說，就這做麻布就很麻煩。娘總說又不難，可我總覺得太難了。就瞅著我姐她們有事沒事就在剝麻桿杆我就嫌麻煩，可是等娘把麻布織好了，我又覺得穿著麻布衣服很舒服。”

“全忠，你說的那個麻桿是不是葉子很大，而且還接麻籽，那些麻籽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榨油。”有福問道。

“有福哥哥，你連這個也知道。那個葉子確實挺大，我小時候最愛玩那些麻葉子了。”全忠一邊說一邊脫下身上的那件小汗衫 ，將沙蔥一把一把很整齊的裹在了衣服裡。

“你說的那叫苧麻，咱們北方地區好多地方都有種的。大多數人家都是用這些苧麻來做衣服和床單之類的。其實這種苧麻的手工藝從古代就一直傳承下來的。只不過灘里人使用的物資比較匱乏，一直都在延續這種傳統的織布方法而已。”

“有福哥哥，你咋啥也懂，我只知道大家從灘裡砍回來好多麻桿子，到了冬天的時候，我們一家人沒事幹就開始把麻桿子上的麻絲一點一點剝下來，剝好之後大姐就和二姐她們把麻絲放在水裡面清洗乾淨，然後綁成一把一把的曬乾。你不知道曬麻線的時候家裡可壯觀了，在前院裡的那四根柱子上綁上四根可粗的麻繩，然後在把一把一把的麻繩掛在上面，太陽曬過來的時候，那些麻絲都是閃著光的，可好玩了。”

“以後等你長大了，一定要到灘外面走一走，看一看。灘外面的世界和灘裡面的世界完全不一樣。如今你們還停留在用苧麻做衣服的古老工藝中，你不知道在酒泉甚至西安，大家穿的用的都是用棉花做的棉布衣服。棉布衣服穿著舒服而且很柔軟。”有福忍不住將自己在城裡面的見識給全忠說了起來。

“啥是棉花？棉花是不是很好看。有福哥哥，你這麼一說，我咋感覺自己啥也不知道啥也沒見過似的。不管這棉花有多好，我就覺得我娘織的麻布是最好的。別的不說 ，就我姐她們把曬乾後的麻絲用清水浸泡一晚上之後，在用手把麻一絲絲析開，然後再一個個續上，繞成紗團就很用心。我覺得只要是我娘和我姐姐們盡心盡力做的就是最好的。”

全忠說完之後，就包好的沙蔥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大步流星的朝莊子的方向走去。有福看到全忠生氣的模樣，忍不住的用手觸控著全忠的小腦袋。不巧的是，全忠看到了有福的小動作，頓時之間漲紅了小臉。大家很難堪的沉默了一會兒。

“有福哥哥，你可能灘裡灘外到處走著，見識也多，懂的也很多。可是在我眼裡你啥也不懂。你身上穿的衣服那些可都是我娘和我姐姐的全部用心血做成的。別的不說，我姐她們把一根根麻絲穿在一個用胡楊木做成的扣子中，你知道那釦子是誰做的嗎?那是我爹做的。我娘用這個釦子牽線牽了幾十年。哪一捆線不是整整齊齊的。你以為灘外面的啥都好，可是那得需要錢啊。我從出生到現在，我娘和我姐她們沒有一分錢，不自己做難道用嘴巴吹去。”

“你知道不知道我姐她們每次給繞好的牽線捆子放在芨芨草蓆子上給麻紗上漿，有多麻煩。每次我三姐就要熬一大鍋漿糊，然後我大姐和二姐就用糜子做的小刷子把漿糊一層一層的塗在那些麻紗上面，關鍵是那些掛漿的線還不能粘在一起。就這樣我感覺每年的冬天我們一家人都在做著同樣的事情。直到最後孃親自將曬乾上漿的織布捆子放在麻布機上，排在織扣上，用腳左右踏板，左右手來回穿梭牛骨梭子，最後才織成一匹匹麻布。”

“有福哥哥，你知道世上還有比織麻布更難的事嗎？那就是不珍惜。”全忠很善意的提醒著。說起來也很奇怪，自從上次全忠去灘裡獨自尋找鳳英之後，他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而且說起話來還有模有樣的。

“我有珍惜啊！只不過我可能不大懂的你們的禮數。”有福解釋著。“我怎麼會不珍惜這麼好的人家呢。對於麻布衣服，我也是很喜歡的。只不過我就是想讓你懂得外面的世界，你也要了解。不能一輩子都呆在這所莊院裡。”

“我不想理你，真的有福哥哥。”全忠打斷了有福的話，顯得極其反感。“我就是這灘裡生灘里長的，我像你一樣看世界去了。那我娘怎麼辦？我姐姐怎麼辦？”

說完之後，全忠氣呼呼的真的丟下有福走了。有福無奈的跟在後面，也許全忠真的是小孩子。可是他說的話卻更像一個男人該說的話。也許人生真正的意義並不在於自己的內心追求，更多的還是家庭的責任和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