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快要立冬了，院子裡的那些樹，葉子掉了很多，勇伯穿著長風衣正指揮著人打掃。
風輕輕的，卻很涼。
今天是週一，晏景堯準備去公司看看，穿著整潔的下了樓，就看到柷郚坐在餐桌上吃飯。
“吃飯還看手機。”晏景堯說著，落了座。
做飯的阿姨給晏景堯盛了一碗甜湯，冒著熱氣，霧氣模糊了他的臉龐。
柷郚嘴裡嚼著軟饃饃，道：“我看熊出沒呢，大電影，看到高潮了。”
晏景堯抿了一勺湯，聞言抬眸看了柷郚一眼。
一條深海魚都喜歡看兩頭熊，熊出沒實火。
“熊出沒電影很多，你看的哪個？”晏景堯隨意的問問。
“我看看……”柷郚點了一下螢幕看了看電影名，隨後道：“熊心歸來。”
晏景堯點了點頭，一碗熱湯下肚，身子暖和了不少。
轉眼一看柷郚，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晏景堯微微皺眉，“馬上立冬了，你穿的少了點兒。”
柷郚看向晏景堯，咧嘴笑了笑，“晏晏，我是變溫動物。”
晏景堯：“……”
差點兒忘了。
“好吧。”晏景堯站起身，柷郚的目光跟著抬起。
“我今天要去公司。”晏景堯道。
柷郚點了點頭，“親親。”
晏景堯唇角微彎，走到柷郚身旁俯身親了他一口，然後道：“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
柷郚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
晏景堯摸了摸他的腦袋，“行，那你在家乖乖等我回來。”
“好。”柷郚目送著晏景堯離開。
*
快中午的時候，柷郚先去樓上給藍姆準備了吃的。
這幾年身子虧損太多，藍姆還沒有辦法轉化出雙腿。
柷郚把蝦送到藍姆嘴邊兒，藍姆嘴裡塞得滿滿的，魚尾不停的擺動，看樣子吃的很開心。
怪不得弟弟不想離開，海里可沒這麼好吃的東西。
“哥哥，凌肖今天又來了。”柷郚不經意的提起。
藍姆因為愉悅而擺動著的魚尾慢慢停了下來，沒有接柷郚的話。
“怎麼了？”柷郚輕聲問道，“哥哥好像很討厭他。”
藍姆顫了顫眼睫，愣了一會兒，回過神道：“討厭倒是稱不上。”
“記得我們在海里救的那個人嗎？”藍姆問柷郚。
柷郚想了想，想起來之後點了點頭。
“那個人就是就是凌肖，來陸上之後，我遇到了他，我說我沒有地方住，凌肖想報答我，讓我住進了他家。”藍姆講述著這段故事。
“他們家很小很溫馨，凌肖有個病重的媽媽，他每天都要去醫院，還要顧著我，他真的很好的。”說著，藍姆垂下眼眸。
“可他媽媽病的很重，活不了了，那時我對凌肖有了感情，不想看他傷心，就想用護心魚鱗救他媽媽。”
柷郚聽到護心魚鱗的時候挑了挑眉。
護心魚鱗，就算人到了鬼門關也能給你拉回來。
護心魚鱗對人魚很重要，也是人類最想得到的東西。
不過那都是古時候了。
古時候的人魚為了防止人類對他們大面積的屠殺，就消去了這段記載，所以現代人並不知道護心魚鱗的功能。
“但我還沒做好準備，凌肖就把我賣給秦臻了。”藍姆道。
“哥哥還說我戀愛腦，你倒是捨得。”柷郚笑道。
人魚失去護心魚鱗，就不再是人魚了。
失去護心魚鱗的人魚，不再擁有長久的壽命，不再擁有人魚的能力，變不出魚尾，也回不了大海了。
“唉，不說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都記不太清了，凌肖是為了他媽媽。”藍姆頓了一下，“但我也不會原諒他了。”
柷郚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藍姆吃著食物，有些含糊不清道：“你要回大海的事情，告訴那個人了嗎？”
柷郚嘆了一口氣，有些發愁，“還沒有，我不知道怎麼說。”
以他對晏晏的瞭解，他剛開口，晏晏的拳頭估計就到他臉上了。
晏景堯包容柷郚的一切，唯獨討厭柷郚說出“回大海”這三個字。
“你要快些，過兩天就是滿月了。”藍姆道。
柷郚微微出神，然後點了點頭，“我今晚上就和晏晏說。”
又不是不回來了，晏晏也不一定會生氣。
看著空了的餐盤，柷郚站起身，“好了哥哥，晏晏應該回來了，我去看看午飯準備好了沒有。”
“去吧去吧。”藍姆道。
*
到了客廳，晏景堯果然已經回來了，正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晏晏，想你。”柷郚聲音帶著雀躍，跑到晏景堯身邊準備和他撒嬌。
“你想我嗎？”晏景堯抬眸看向柷郚，輕聲問道。
柷郚不明所以，但還是牽著晏景堯點點頭，“嗯，很想晏晏。”
晏景堯把柷郚的手甩開，站起來，看著柷郚，語氣有些嘲弄：“你想我什麼？想著離開我嗎？”
什麼？
柷郚愣了一瞬，隨後也跟著站起身，看著晏景堯，“你聽到我和哥哥的話了？”
柷郚淺淺笑了一下，想要拉著晏景堯的手解釋，“晏晏，你聽我……”
晏景堯躲開了柷郚想要觸碰他的手。
眼瞼很紅，紅到了眼尾，睫毛一顫一顫的，似乎是生理上的不適，傷心灌滿了他的眼底，溢位來，讓人看了心驚。
晏景堯就這麼看著柷郚，人看上去如此脆弱，但說出的話卻滿是用力的憤怒：“你說你愛我，你說你在乎我！”
“晏晏……”
“你說我比你哥哥更重要！”晏景堯聲嘶力竭的說出這句話，“然後呢？結果呢？！”
“你說的全是謊話，是你用來哄我的，你要走，你要和你哥哥離開！”晏景堯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唇色是氣血上湧的緋紅。
“你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丟在這冰冷的金水灣裡！”晏景堯用力的指著窗外，指著快要入冬的金水灣。
水霧朦朧，淚水順著眼角流下，晏景堯開始大口大口的呼吸，身子慢慢蹲下，眼淚沒入地毯，看不見蹤跡。
柷郚看他情緒不對，連忙把人抱起來，緊緊的抱在懷裡，輕輕的拍著他還在顫抖的背脊。
晏景堯緊緊的攥著柷郚的衣服，嘴上卻說著“放開我”。
剛剛那番話用盡了他將近一半的力氣，現在他又用另一半力氣，緊緊的拽著柷郚的衣服，不讓他離開半分。
晏景堯在柷郚懷裡緩了一會兒，抬起頭，用那雙殷紅溼潤的眸子看著柷郚，放軟了聲音：“不要走，我哪裡做的不好嗎？”
似乎是害怕剛剛他情緒激動的樣子嚇到柷郚，讓柷郚更加堅定要離開的心，晏景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庭桉是吃軟不吃硬的，只要自己溫柔點兒，他就不會回大海了。
晏景堯顫著手牽著柷郚，輕柔的親在他的唇瓣上，帶著近乎討好的情緒。
“對不起，我……我剛剛太生氣了，沒有嚇到你吧，我以後不會這樣了，你別走。”扯著勉強的笑，對著柷郚幾乎是乞求般的說出這句話，只是眼角不停滑落的眼淚依然在散發著他的害怕情緒。
“晏晏，我還會回來的，深海不是我的家，金水灣才是。”柷郚溫柔的擦去晏景堯眼角的淚，“我只是回去告個別，而且我還要回深海準備給晏晏的彩禮錢，我還要和晏晏結婚呢，怎麼會不回來？”
晏景堯立馬搖頭，“我不要彩禮錢，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陪在我身邊，呆在這兒，一輩子陪著我，這就是我想要的。”
“晏晏。”柷郚捧著晏景堯滿是淚痕的臉，輕聲道：“在深海，沒有祭拜過海神的婚姻是不會善終的。”
晏景堯聽到這句話愣了愣，“不會善終……是什麼意思？”
“生病，橫死這些都有可能。”柷郚回答著晏景堯的問題。
柷郚確實沒有編假話騙晏景堯，深海生物的婚姻都要稟報海神大人，否則這段婚姻就不會善終。
至於生病，橫死，柷郚沒見過，因為迄今為止，沒有人結親不會去稟報海神。
“晏晏，我會回來，你相信我，好不好？”柷郚道。
不能善終……
晏景堯確實被這句話動搖了，他希望自己和庭桉都能好好的，白頭到老。
“時間。”晏景堯啞著聲音開口。
“什麼？”柷郚有些不太明白晏景堯的意思。
“到了深海，你要多久才會回來？”晏景堯問他。
柷郚很認真的回答他：“明年的秋天我就會回來，我保證。”
“秋天……”晏景堯喃喃道。
“這麼久，一年呢。”晏景堯軟了聲音，有些不滿時間這麼久。
柷郚心下柔軟，抱住他，“我會遊快點兒的。”
“不用，還是要注意安全。”晏景堯彆扭道。
柷郚輕笑一聲，回答：“知道啦。”
*
晚上睡覺的時候。
晏景堯的呼吸一直沒有平緩下來，柷郚把人撈過來抱住，“睡不著？”
晏景堯翻了翻身，面向柷郚，“庭桉，我給你講個故事。”
柷郚失笑，“好。”
“從前有一條人魚，他和一個人類相愛了，海神很生氣，但人魚是海神最寵愛的孩子，他就把詛咒下到了人類身上。”晏景堯趴在床上，認真的講著。
柷郚聽的滿臉黑線，這是現編的吧。
“如果人魚離開人類回到了大海，並且不回來的話，那麼人類就會變成泡沫，故事裡的那個人類就……唔……”晏景堯沒說完，就被柷郚按在床上吻住。
松唇，看著捂住嘴的晏景堯，柷郚滿眼笑意，晏景堯不滿，“我還沒講完呢。”
“晏晏，你不會變成泡沫，我也不會，你在這兒，我一定會回來。”柷郚看著他認真道。
晏景堯對著柷郚的目光，愣了愣，然後才抱著柷郚道：“知道了知道了，睡覺。”
他其實就是想說，如果你不回來的話，他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