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式拒絕了程父讓司機送他的提議，自己也沒有坐計程車。

他感到身體的力量好像全部被抽走，深吸一口氣，他走到公交車站，坐著車回去了。

沿著衚衕走向家去，還沒到，就聽到了隔壁沒事幹的張嬸 ，尖銳又幸災樂禍的聲音。

“喲，怎麼回事兒，這人怎麼又來了，哎呦，怎麼能潑油漆呢不是，讓人怎麼住呀”

模糊聽到油漆，程式心涼了一下，趕快跑到家門口。

“哎哎，小序回來了”

顧不上旁邊張嬸看戲的嘴臉，程式看著門上顯眼的“還錢”字樣周圍的紅漆濺出，還有紅色手印像是抓住他的脖頸，難以呼吸只覺得紅的扎眼。

程式有一瞬的無措，但也只有一瞬，他操控著僵硬的身體，手指有些顫抖地給鍾玲撥去了電話。

果然，聯絡不上了，和上次一樣——她把他拉黑了，程式低下頭，眸子裡醞釀著情緒，他知道鍾玲不在家是為了躲討債的。

但他不明白為什麼也切斷了他與她聯絡的方法，是為了逃避嗎？不敢面對兒子的質問，不敢面對由於自己而給家人帶來的問題。

程式想，可他現在真的很需要一個人，不用來幫他分擔多少，來一個人，就會讓他有一點底氣，身上的壓力也不會顯得那麼重了。

猛的回神，程式趕緊給程曉萱打去電話壓下略有些顫抖的聲音“曉萱，怎麼樣，你在哪？”他不敢問她今天見到了什麼人，不想讓她多想。

“幹什麼呀哥，我在圖書館呢，放心吧，沒亂跑，比咱媽還老媽子喲。”壓著聲音說的，估計真在圖書館。

程式鬆了口氣，他這才朝那滿臉透著窺探別人災難而興奮地發紅的嘴臉——張嬸，揮揮手語氣盡量輕快“走吧您。”

張嬸還想要說些什麼，又看程式開門要進去了，自覺沒趣，又嘟囔了一句才走。

剛進門，程式全身的力氣都像被卸下來了似的，背靠門慢慢滑了下去，他只是想坐一會兒，頭很沉，慢慢壓了下去，埋在了臂彎裡。

房間狹小不通風，不知道他媽走了多久，但酒氣還在。

再抬起頭，程式揉了揉有點腫的眼，“還沒吃飯呢，做個飯吧”進了廚房卻沒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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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躺在沙發上，今天因為程父要和他談話，所以工作請了假，難得的清閒，卻無法令他感到輕鬆。

他想到上次討債的一群人推著他放的狠話，他又兼職了送外賣。他想，多打幾份工總能還上吧。

可是他的母親沒有去工作，且依然在酗酒。

他想到上次去程曉萱學校，妹妹與同學不符的穿搭，有些甚至是鍾玲的衣服。

程曉萱這還只是知道她的母親無所事事酗酒為樂，知道他的哥哥因為錢的原因，把繼續上學的機會讓給了她，便是這麼的節省。

程式不敢想象如果她知道了家裡還有這麼一大筆債會怎麼樣，那是他們無法接受的數字，也是程式不敢讓程曉萱承受的。

程式不想讓程曉萱沒有學上，他已經放棄了，便不能看著曉萱像他或者鍾玲一樣。

他想，程曉萱走得越往上越好，至少以後有個安穩的工作，至少不要那麼累。

遮住眼睛，輕輕嘆了口氣。

程式躺在不大的沙發上，腿腳不能完全伸展開，房間裡沒有開燈，陽光透過小窗射進來，即使是中午，在屋子裡也顯得那麼昏暗。

程式不想開燈，他現在要好好躺著想一想。

他不知道程父說的那個人怎麼樣，但明白如果答應了他，他們就沒有這筆債壓著了，也不用擔心程曉萱會被找上。

這樣想著，程式便睡著了。

第二天，週末，他又去兼職送外賣。騎行時的風很大，暫時吹散了周圍圍繞著他的鬱悶。

一天下來他很疲憊，但開心賺了些錢，去超市買了份泡麵，準備當做晚飯。

又拿了包薯片，還想再拿罐可樂時，程式抿了抿唇，決定回家喝白開水。

他喜歡吃零食，可要看情況，現在不吃也罷，一點點省下去。

可當他到家後卻收到了兼職外賣不需要他的訊息，原因是人夠了。

他盯著螢幕，思考再找一份收益相當的工作。

可是他任職的公司也通知他被辭退了，那是一家小公司，程式自覺做的還不錯，不明白為什麼無緣無故辭退他。

其實程式心中還是隱隱有了答案的，卻還是掏出手機問了問。

“小序啊，你不要怪我們啊，我們真沒辦法，咳咳，你想想你是不是惹到什麼人了？”電話那頭這樣隱晦的說。

程式幾乎是立馬知道了答案——是程家，討債的還沒有這個本事，他們這樣做也沒什麼意義。最近他見到的大能人，不就只有他親生父親嗎。

程式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卻也知道這不是公司所能左右的，於是嗯了聲便掛了電話。

他想找去程家臭罵一頓，可理智又把他拉了回來。

就算沒有程家這樣的手段，他能堅持到幾時呢？他以前總想堅持，因為他別無選擇。

現在有了可以一下解決這筆債的方法，他動搖了。

他能撐多久呢？或許再撐幾個月他們就找上程曉萱，然後他們一起還債幾年，但討債的會給他幾年時間嗎？但程曉萱是要上學的，她成績還那麼好，她必須上。

“咚咚咚”

“怎麼回事兒，還沒有人在？”

“開門，有人嗎！開門！”

“tm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別逼我們！”

“哎，聽人說他們家還有個上學的，那個可跑不了，咱們去……”

還沒說完，門被從裡面猛地開啟。

程式衝上去揪住那個出點子的人，“你找她試試！”

“你幹什麼你！”一個身材魁梧的身影走過來，抬腳就踹開了程式。

程式被踹得踉蹌了一下，眼神卻依舊兇狠，“你們找我就行，找她一個學生幹什麼！”

“不想我們找就抓緊還錢，老子等你們呢”剛剛踹人的傢伙說。

“mad，敢揪我領子，我踹死你”剛剛被揪領子的人，過來踹了一腳程式。

程式心中怒火更盛，可再沒有動作。

“剛剛不是挺有種的嗎，呸，臭小子”

“我會抓緊還錢的”身上被踹的部位隱隱作痛，程式低著頭說。

“哎， 光說不行，給他點顏色瞧瞧，上次找他後也沒還多少錢，這次給他點記性，tm還敢揪我！”

程式沒說什麼，他怕真的惹怒了他們，他們去找程曉萱。

接著就有人過來按住了他，把他按在地上，手心朝上。

那個吸著煙的走了過來，程式好像知道要發生什麼了，太熟悉的場景了，那是被他埋藏在記憶深處的。

“別！別！我會還錢，你要幹什麼！別過來”說著劇烈掙扎著，可有兩個人死死按住他。

“啊……”菸頭被按熄在他的手心，很疼，他叫出了聲，身體微微顫著。

“哈，瞧他，疼的還是怕的哈哈哈”

又撂下幾句狠話，他們走了。

程式慢慢爬起來，手心灼燒感很強烈，他轉身進了門上鎖跑進了臥室，這次離家比較近……

他又試著給鍾玲打電話，還是冰冷的機械音。

一股難以說明的情緒瞬間湧上來，他再也控制不住，使勁擦去臉頰上的淚水，“連個電話也不接”。

最後他拿著手機，看著螢幕上的號碼，手指懸在上方，猶豫著，最後還是按下。電話立馬被接通，彷彿一直在等著。

“我同意了”，他對電話那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