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鎖定在“霍子瑜”三個字上,想移開,卻又有些困難。
他不知道霍寒現在是什麼身份,但透過這些日子的觀察,他的本事應該還不小。
唱虞姬,如果不是他自願,怕是沒人請的動他。
如今,這份邀約既然能送到他手裡……
謝玉抿了抿唇,想:霍寒是想讓他看什麼嗎?
看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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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梅宴涉及廣泛,要顧及官宦之間的雅士,故而,特意定在了休沐時期。
不少同好結伴而行,謝玉也尋了個不顯眼的位子,坐在了後排。
然後,沒坐一會兒,白鈺清就將他拉到了唯一一個最靠前的位置,戲臺上唱的,正好是霸王別姬。
只是他不記得霸王別姬什麼時候有這麼一個情節——
虞姬失憶,被霸王誤會,百口莫辯之下,竟然為了自證清白,拿劍生生刺穿了自己的身體。
傷口的位置,與他身上那道疤,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戲臺隔的很遠,但他分明看見有血流下來,點滴淋漓,落的高臺上到處都是。
謝玉身軀一震,剛要動,就被白鈺清一把按住了手腕。
他的對面,那一襲白衣的男子顯然不覺得有事,周圍人雖然震驚,卻也並未覺得奇怪。
很快,霍寒便直接將劍抽出,帶著傷繼續唱戲,聲音婉轉,聽不出絲毫異常,甚至贏得了滿堂的喝彩。
怎麼會……
這樣……
“很精彩啊,不是嗎?”謝玉轉眸,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溫文爾雅的老師,聽他說:“來這兒之前,我們都收到了通知,說這一劍,是戲班子為了此次演出,新加的專案。”
“所有鮮血皆為道具,長劍入體,也是逼真效果。”
“這裡的佈局很不一樣,除了我們,沒人的位置能距戲臺這麼近。”
“要不是離的這麼近……”
白鈺清的聲音停了一停,轉而道:“我們也發現不了,那是真劍吧?”
咯噔!
謝玉呼吸停滯,整顆心驟然一落。
他仰眸,瞧著戲臺上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的霍寒,聽他以口型無聲詢問:“解氣了嗎?”
他當著他的面,當著帝京所有名流的面,在同樣的位置,光明正大的給了自己一劍。
解氣了嗎?
咚咚咚——
謝玉的心在狂跳,很快,這一場戲結束,霍寒換了戲服,繼續演。
直到一整出《霸王別姬》演完,謝玉才起身,跟掌櫃求了一瓶金瘡藥,去了二樓,戲班休息的地方。
他的腳步有些快,圍著走廊轉了一圈方才找到霍寒的休息間。
佇立良久,他抬手,輕輕推開了門。
可……外間沒有人。
謝玉好不容易才做好的心裡建設崩了一處小角,他緩緩邁步,鼓足勇氣繼續向裡。
這裡是一間大型茶樓,給的休息間不比望月樓,內室與外間只隔著一層薄薄的屏風。
有涓涓的水聲傳出,謝玉於止步於屏風前,入眼便是霍寒療傷的模樣。
他的身體被長劍貫穿了,身後的傷勢看不到,清理也不大方便,就乾脆將自己泡進了藥浴裡。
烈藥侵襲,即便是他也忍不住“嘶”了一聲,唇色泛白的同時,眼尾緊跟著飄了紅。
那雙俊美無儔的鳳眼盯住房頂,呈現出片刻的脆弱失神,但很快,又被他以強勢的情緒壓回來。
不知想到了什麼,霍寒唇角緩緩上挑,墨髮沉在肩膀處,水滴垂落,說不出的欲。
雖然不合時宜,但……他的身材是不是又變好了。
就連手上那微微凸起的青筋也含著令人心悸的爆發力。
以前,霍寒就會在浴桶裡,在他身上系一個鈴鐺,這樣扣著他的手,強迫他……
嘩啦啦——
水聲入耳,像是要將他也沉入水底,窒息交歡。
謝玉把自己想熱了,額角浸汗,耳透薄紅,連呼吸都跟著混濁起來。
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到了身後的架子,發出“咔”的一聲輕響。
隨即,便立刻轉頭跑了出去。
處理傷口太疼了,霍寒轉頭轉的有些慢,但目光所及,還是捕捉到了一抹驚慌的身影。
有藥瓶落在了外面。
霍寒忍著疼起身,撿起來的時候發現,是金瘡藥。
眸色漸彎,唇角遂斂。
看來,今夜的住宿有著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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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夜,月明星稀。
霍寒翻進謝玉房間的時候,人已經睡得差不多了。
“玉兒。”
“玉兒醒醒。”
“玉……”砰——
一個枕頭迎面飛來,毫不留情的甩到了他臉上。
霍寒單腿下蹲,又受了傷,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一下呼到了地上。
抬眸坐起,他雙手抱住枕頭,輕眨了兩下眼,有些不知所措。
“……孃的!”
謝玉暗罵一聲:“知不知道本督好不容易才睡著?”
“嗷!”霍寒垂下頭,更委屈了,猶豫片刻,還是將白天謝玉丟在地上的金瘡藥瓶遞出去,小聲道:“打不開。”
“……”謝玉沉下臉。
霍寒立刻又解釋一遍:“傷口好疼,真的打不開。”
“………”
謝玉的眼神更戾了,緩緩落到他傷口的位置,肋下三寸,看起來兇險,卻不足致命。
被刺中之後,常年習武之人苟活兩天都沒問題。
但將他扔去亂葬崗時,霍寒還是拼盡全力給顧海平寫了一封長長的信,讓顧海平去接他,為他鋪好了所有退路。
為什麼忘了呢?
若是連這些都能忘,那這消失的七年,霍寒又經歷了什麼?
有血浸透了布料,緩緩滲出來,冬季的棉衣,引溼了好大一片。
霍寒顯然沒打算清理傷口,再捂一會兒,估計就要化膿了。
謝玉不動聲色的嘆了口氣,終是垂下手,接過了他的藥瓶。
原本就想擰個瓶子,卻不料,剛開啟,一側的霍寒就撩起衣襬,幾分無賴的坐在了他床前。
那傷口果然開始化膿了,混著猩紅的血粘合在肌膚上,再不處理,有很大可能會感染,不像現在這麼好處理了。
無錯書吧猶豫片刻,謝玉終究是起身,喚下人打了盆水,細心的為他擦拭好傷口再包紮。
手法有些生疏,但霍寒看到,九千歲光潔的額頭上浸了一層汗,看似不在意,但已經很努力的,做到了最好。
好不容易包紮完,謝玉抬頭,剛想讓他滾,就發現,那握著紗布的手被霍寒輕輕攥住。
那隻大掌好暖,再見後,還沒這麼牽過他。
他聽見霍寒說:“玉兒,凡此種種皆為迫不得己,我會努力去回憶,你覺得氣的事,都可以告訴我,我千倍百倍的還回來。”
“不要誤會我,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