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明明,明明當時是皇帝先把他叫了過去。
由他扶持了七年,好不容易才登基的小皇帝忌憚太后的控制,半夜將他叫到了寢殿,扯著他的袖子,哭的撕心裂肺。
說喜歡他,說後宮三千佳麗都比不過一個他。
年少的帝王語氣近乎哀求,許諾今生除了他誰也不信。
謝玉有些頭疼,正想著拒絕的託詞,就見身後,大門豁然開啟,貴妃走了進來……
然後,面前的皇帝一瞬間恢復了平常的嚴肅。
再然後,為了保住皇家顏面,主動表白的人成了他,被貶官削爵,萬人唾罵的,也成了他。
回憶結束,謝玉撥出一口涼氣,看向面前巍峨的寢殿。
暖閣已經到了,幾個小太監取走了他的手爐,又是幫他掛披風,又是倒茶,告訴他:“督主稍候,陛下一會兒就到。”
謝玉點頭謝過,抬眼時,目光恰好鎖定了面前精緻雕琢的盤龍椅。
桃目微沉,謝玉慢慢抬起手,拇指和其餘四指分開,慢慢將龍椅放在自己的指縫裡,像是要擱著一丈多的距離,將它握住。
將那巔峰之權,完全掌控在自己手裡……
“玉兒!”
忽然,內室傳來一道清潤的男聲,謝玉立刻斂了野心,不動聲色的立好,低頭行禮:“微臣參見陛……”
“誒呀,陛什麼陛啊?不用行禮!”小皇帝身量不高,比謝玉還要小上兩歲。
一身明黃色的龍袍更託的他肌膚白皙,笑起來的時候,溫和又好看,如果仔細看,他的眉眼和謝玉頗有幾分相似。
是個看一眼就能讓天下女子傾倒的長相。
“起來。”盛長寧低頭,不等謝玉跪下,便抬手將人扶了起來:“快看看,駙馬新研究出來的冰品,朕特意給你留了一份,駙馬說了,一定要在冬天吃方才有韻味。”
說著,便主動把謝玉往椅子上帶了去,扶在他左臂上的手忘了鬆開。
謝玉不滿的看過去,眉心漸擰。
微小的變化被盛長寧納入眼底,男人尬了一瞬,隨即繼續笑了兩聲,將手收了回來,屏退左右,自己把冰品推到謝玉面前,攛掇他嚐了一口,又拿出了一個紅匣子。
頗有幾分驕傲的拍了拍:“南疆那邊新採出來的野山參,據說將養身體有奇效,朕特意叫他們八百里加急送了過來,就是為了給你……”
“多謝陛下!”謝玉低頭,再一次的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他給的冰品沒有繼續吃,語氣也是淡漠疏離。
聽得面前小皇帝眉頭緊擰,情緒越發低落:“玉兒。”
他扣住兩隻手,幾分無助的呢喃著:“朕以為帶些東西給你,你會開心。”
“陛下盛恩,微臣感激不盡。”
盛長寧有些急:“玉兒,你就非要對朕淡漠至此嗎?!明明我們以前……”
“陛下!”謝玉並沒起身,而是仰頭,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徐州知州劉慧全貪汙賑災款一案已有眉目,臣已將其宅邸抄沒,財產悉數充於國庫,人已帶回,只是他拒不伏法,臣便用了些……小手段。”
這是謝玉前幾日離京辦的事,盛長寧知道他可以辦好,並沒有繼續接話,而是開口,驢唇不對馬嘴的問:“還在為朕貶你的事生氣嗎?”
謝玉別過眼,不欲理會,盛長寧卻激動起來,直接站起身道:“玉兒,對不起,其實那一天……”
“陛下~~~”
“陛下您在嗎?臣妾已經熬好了參湯,可以給您送過來嗎?”
外面,杜貴妃的聲音輕柔飄來,不由得勾起了盛長寧一些不好的回憶——
那一晚,他表白的那一晚要不是這賤人礙事,他和玉兒何至於走到今日?!
可偏偏,她父親是三朝元老,手握重兵。
盛長寧嘆下一口氣,正猶豫著要說什麼就聽謝玉繼續道:“陛下,此次徐州之行全部收穫臣已全部在奏摺中寫明並呈送內閣,先告退了。”
謝玉?
謝玉的聲音?
杜貴妃不自覺的皺起眉:這賤人怎麼在裡面?
或許是被上次“謝玉表白皇帝”的事兒嚇到了,杜貴妃仍舊心有餘悸,咬了咬牙,乾脆“誒呀”一聲,身體傾斜,極“不小心”的,撞開了暖閣的門。
一時之間,場景彷彿重現。
盛長寧立刻收回了放在謝玉身上的目光,臉色不自覺黑下來。
杜貴妃卻像是沒意識到自己的不妥,行了個禮,嬌柔的聲音再次響起:“陛下,都是臣妾不小心,打攪您和督主議事了。”
盛長寧眉眼皆戾,眼看著謝玉沒了再同他說話的意思,索性一甩袖道:“無妨,說也說完了,進來吧。”
“是~”
嬌滴滴的女子起身,鎏金步搖輕晃,走到謝玉的身邊的時候,又忍不住嗤笑一聲,補充道:“這個人啊,就不能太把自己當回事兒,生的好看又怎麼樣?咱們陛下不喜歡男人,再自薦枕蓆也沒有用啊~”
一句話,針對明顯。
話音不落,盛長寧的臉就全部黑下來。
外面不遠處,暗地保護的謝執也忍不住咬起了牙,暗器出鞘,緊握的拳頭上青筋暴起。
環境一瞬間變得劍拔弩張。
無錯書吧但這時,剛起身的謝玉卻沒有多大反應。
他抬起手,轉向一側嬌小的女子,面無表情的盯上她,周身氣壓低到瘮人,看的貴妃都不自覺發起了毛。
片刻後,卻是一低頭:“貴妃娘娘教訓的是。”
說著,又將手中木匣交到了女人手上,而後,若無其事的走出門。
然後,他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道女人的慘叫。
“啊啊啊啊——”
“是人頭——謝玉往盒子裡放了人頭——還有血呢啊啊啊啊——”
腳步放緩,謝玉不自覺彎了一下眼睛,銀絲輕揚,幾乎與周圍雪景融為一體,說不出的絕豔。
那可不就是人頭嗎?
謝玉想:他去查貪汙,劉慧全拒不服從捕捉,還帶府兵負隅頑抗,但他得完成皇帝的任務,將人帶回來。
怎麼辦呢?
只好斬頭了。
他還特意拿了個紅色的盒子包裝呢。
“主子。”出宮門的空擋,謝執已經回到了他身側,緊握的雙拳仍未開啟,依然憤憤不平:“屬下以為,照您現在的性子,會直接扇上去。”
“打她做什麼,髒了自己的手。”說話間,兩人已經一前一後出了內廷。
“可是也不能任她羞……”
“謝執,你還是不懂。”立在轎前,謝玉打斷他,漫不經心的理了下袖子:“愧疚是最好利用的東西,積攢的多了,甚至能殺死一個人,尤其是……”
“帝王的愧疚。”
九千歲彎唇,瞧了自己仍不理解的傻侍衛一眼,道:“上車吧。”
“哦!”
轉過身,謝玉正要往馬車上走,忽聽一側響起:“寶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