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是一個夏天的夜晚，月亮特別明亮，星星掛滿天空，向前躺在王翠花懷裡，她手中拿著一把破舊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驅趕蚊蟲。

壯著膽問道:“王翠花，他們說你剋死丈夫，剋死兒子，你說我會不會被你剋死。”

“你龜兒子屬王八蛋，命硬得很，我克不 死你，...........”

她說了很多很多，實在太困，後面的都沒記住。

彼此沉默著不講話。

向前不知道怎麼表達對她的愛意，她好像也是這樣。彼此很愛對方，但那句我愛你始終開不了口。

向前試著張口說出那三個字，

本該震耳欲聾，嗓子卻發不出聲。

電話裡只有雜音，貼在左耳上的電話很燙，不斷提示電量很低，向前沒話可說依舊捨不得結束通話。她大概也和自己一樣。

祖孫約定好每個禮拜一，禮拜五通一次電話，接電話速度那麼快，估計這些天沒少著急上火。

她沒有上過一天學，卻識得向前二字，記得孫子的電話號碼。卻不認識王翠花三個字。

孫子是她的驕傲，曾經村委會貼出告示，很多人前去觀看，王翠花也去了，有人故意嘲笑她:“你看得懂上面寫什麼嘛，湊那麼近幹嘛。”

她沒有生氣，也沒有與人爭論，很驕傲的說:“我孫子能看懂，他是高材生，他比你們所有人厲害。”

向前高中畢業暑假打工買了第一臺手機用的號碼一直到今天沒捨得換。

並不是她記性好，應該是無數個日子裡把關於重要的人一切深深刻在心裡。

擔心她老了再也記不住他的號碼，幾次想要換號碼，最終選擇放棄。

跨省漫遊費很貴，仍不想抹去奶奶記了好久才記住的號碼。

很想說“奶奶我愛你”，情緒快到臨界點，卻不敢開口表達，害怕她聽到孫子哭了，害怕她擔心孫子而睡不好。

耳邊的電話嘟嘟兩聲便自動關機，下床把手機充上電，沒有再給她回撥電話。

向前很想她，他們有三年沒見面了，向前想給她爭一口氣，讓那些曾經欺負過她的人都看看，沒有父母跟著奶奶長大的孩子也有出息。

抱著這個信念，珍惜每一次工作機會。

“我會成為您的驕傲。”黑暗的夜裡這一聲多麼鏗鏘有力。

沒有依靠，不惹麻煩，見到麻煩躲著走。

本著退一步海闊天空處世，可事與願違，上司和同事得寸進尺，過去沒少幫他們處理工作上的事，

如今一個個冷嘲熱諷，一味地討好並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沒人會可憐一個只會幹活的牲口。

老黃牛到死也吃不上一口白麵饅頭。

甩了甩腦袋不去想那一張張令人生惡的臉，記憶回到和王翠花的日子，雖過得貧窮，周圍沒朋友，但是我們擁有彼此。

我們都是對方的全部，說真的，很想她，想她亂七八糟一鍋煮的菜，想她.............應該還有好多，是還有好多事，腦子像過去的錄影帶突然卡殼了。

討厭長大。

成長是丟失的過程，把過去的一切開心的和不開心的記憶全部丟失在舊時光裡。

只剩一個赤條條的人來到現代。

討厭長大後的記憶。

對微不足道的關心銘記於心，對傷害過的人念念不忘。

真想擁有一臺能刪除記憶的機器。

回憶過往一遍，沒想起太多東西。

閉上眼腦海裡全是關於孟玲的畫面，想到了第一次相遇那種羞澀、拘謹，不眠不休的狂歡。

那是一個全是雪白的世界，大二寒假前，舍友叫上經管系女生，在一家路邊攤聚會。

大家都找到中意的人一起咬耳朵交流。

坐在角落裡衣著普通，樣貌清秀的男生像個局外人，他知道這樣的局有很多次是過來湊數的。

一身白色羽絨服，笑容像天使般乾淨的女孩向他伸手，“你好同學，我叫孟玲，經管系的。”

向來以屌絲形象示人的向前第一次有女孩子搭訕，內心驚喜、惶恐交加，愣住很久沒有回神，下雪掉下來仙女。

她主動抓住他的手說:“我知道你叫向前，你舍友是我們寢室一個小姐妹的男朋友，她說你每年都能拿到優秀學生獎，經常勤工儉學。”

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迷死人，說真的，向前被迷住了，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拿不下這樣的女孩。

寢室海王常說:漂亮的女人都是有錢人的，不管黑的白的一把抓，不要挑嘴，吃飽了再說。

大學四年不斷談戀愛，把環肥燕瘦全體驗一遍。

自那次相遇，大三上學期開學隔三差五就會遇到，一起去圖書館，一起打工。

有一天去人家婚禮上端盤子回來得很晚錯過宿舍休息時間，開賓館一晚一百，端六個小時盤子才掙八十塊錢。

雖然很心疼錢，向前還是決定大方一次:“我們去開間房休息。”

擔心她誤會立馬慌亂的解釋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睡賓館，我隨便找個地方對付一晚。”

她繃著的臉噗嗤一笑，戳了戳向前的腦袋道:“你個傻子，辛苦一天才掙八十塊錢，幹嘛要花一百塊錢去開房。”

“天那麼熱，我們在這裡吹一夜天然空調挺好的，節能、環保又省錢。”

公園的長椅上，她把腦袋枕在向前腿上睡了一夜。

興奮得他好幾天睡不著，常常一個人發呆傻笑。

那次以後大概一個月沒見，快把她忘記了，突然有一天她又蹦蹦跳跳出現在他面前笑嘻嘻說:“你傻傻的挺可愛，要不咱倆試著處一處。”

沒過多久我們確定關係了

在她主導下完成男生到男人的蛻變，她告訴向前；在他之前談過兩個，運氣不好遇到人渣，她是受害者。

心裡是失落的，但不至於到難以接受的地步。

很多人追不到的女孩，向自己表白了。

狗都嫌窮的年紀，突然有女朋友的喜悅蓋過她有兩個前任的事。

前一年，向前在不停地倒數著她離開我的日子，她那樣的女孩隨便招招手都會有很多有錢的公子哥上趕著。

第二年，還是想著她會離開。

畢業季是分手季，沒想到她願意跟著來中江工作。

兩年的相處，認定了這個女人是自己這輩子要照顧一生的女人。

畢業三年後；她抽身離開，投入到別的男人懷抱，她在人前冷冰冰，私下裡很熱烈。

這會兒還在想她，估計她早已忘了送進拘留所的前任，盡情的與新人歡愉。

跟自己在一起房事排計劃表，換了個人還由她主導嗎？

腦海裡浮現出他們在一起的不堪畫面，

向前以為他可以瀟灑的看淡，孟玲給他的傷害遠比想象中要嚴重。

她追求想要的生活沒錯，錯的是不該招惹一個純情的老實人，把虛情假意演得入木三分。

早三年離開，傷害不會那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