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火花在槍膛中乍現,猶如茫茫無邊的黑夜,唯一的光點。
可惜它帶來的不是希望,而是疼痛和鮮血。
不是拍戲嗎?
剛才化妝師難道不是在我的頭上,進行特效化妝嗎?
為什麼會這麼疼?
訂婚宴的宴會廳上,妮娜按照臺本上所寫的劇本,不顧一切衝進去,大聲呵斥怒罵高飛這個渣男。
等待著她的,卻是一杆冰冷的槍管,以及開槍時伊麗莎白那張表情扭曲、陰暗的臉。
以及在眼前猛地炸開了,幾乎轟掉自己半個腦袋的槍火。
她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心中的疑問更是無地安放,意識逐漸模糊,身體漸漸癱軟倒下去。
死亡的寂靜黑夜,如潮水般湧來,將妮娜溺斃在絕望的深淵裡。
她掙扎著、哀嚎著,卻發不出一絲一毫聲音。
一眼望不到輪廓的黑夜,將所有的一切全部吞噬殆盡,連渣子都不剩。
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聲音,在妮娜的耳邊響起,在無望的黑暗中迴盪著。
“你殺青的速度好像有點快,不過這不打緊的。人生只有一次,但在這裡,你有很多次的人生。”
“我把抉擇的權力交到你們手中,希望你們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這個聲音......
好像是自稱為壹的那個遊戲GM。
我殺青了?
妮娜沒太搞懂對方話裡的意思,有很多次人生具體指的是什麼。
但在壹的聲音消散後,一個白色的光點在眼前亮起。
就像是是溺水的人,會不顧一切去抓住,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任何東西。
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妮娜毫不猶豫伸出一隻手,觸碰那個突然浮現的光點。
白色的光點猛地擴張,將她包裹起來。
陰冷、灰暗的感覺,慢慢驅散。
“咳咳~~~”
妮娜劇烈咳嗽著,緩緩睜開眼睛來。
望著狹小的走廊,以及走廊盡頭的維特小鎮房屋,她愣住了。
我又活過來了嗎?
這就是壹所說的,在這裡有很多次人生。
若有所思的妮娜,連忙抬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
那個被槍火帶走的半個腦袋,如今完好無損,就好像自己只是經歷了一場駭人聽聞的噩夢。
可真切的痛苦,和殷紅如夢魘般,在自己眼前流動的鮮血,是那麼的真實。
揉了揉太陽穴,妮娜單手撐地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這個小鎮是維特小鎮沒錯,但這條小巷在什麼位置,她卻不太清楚。
噠!
噠!
噠!
走廊的出口方向,傳來腳步聲。
兩個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抬著一個還在滴血的擔架,從走廊的出口路過。
擔架上,是一具半個腦袋都被轟掉,血肉模糊到只剩下半張臉的女人。
那顆完整的獨眼,至死都沒能瞑目,正好看向妮娜所在的方向。
空氣凝滯了,妮娜頓覺手腳冰涼,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更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來,生怕驚動抬著擔架的兩個男人。
或是......
那具躺在擔架上,只餘半張臉,到死都迷茫錯愕的自己的屍體。
是我!
擔架上的屍體是我自己!
我真的在訂婚宴的宴會廳,被伊麗莎白一槍殺害了!
直到擔架離去了好幾十秒,宕機狀態的妮娜才慢慢恢復過來,空氣中似有若無的血腥味道,從擔架路過的方向吹來,灌入她的口鼻中。
一隻手捂著嘴,一隻手撐著牆壁,妮娜的胃部劇烈翻湧起來。
“嘔~~~”
食物殘渣、胃液,所有吃下去的一切,都被她吐了出來。
可那股恐懼到產生生理反應的不適感,依然未曾消去。
吐完了幾乎胃裡的一切,她還在不停空嘔,一個勁的摳自己嗓子眼,彷彿想嘔出自己的靈魂。
那不是錯覺,也不是噩夢!
死亡的感受是如此真切,因為自己真的死亡過一次,甚至自己的屍體在眼前路過。
那隻不甘、困惑的眼睛,夢魘般烙印在妮娜的腦海裡,始終揮散不去。
緊接著,古怪的感覺隨之而來。
許多人大概有類似的經歷,明明是從未發生過的事,卻每到一個時刻,就會有種似曾相識,自己好像曾經經歷過許多次一樣的感覺。
這種現象,被稱作為即視感。
有一種比較科學的解釋是,人的大腦具備非凡的想象力和聯想力。
例如你處於特別安靜的地方,你的大腦會腦補出聲音,處在特別黑暗的地方,你的眼睛會腦補出一些色彩。
因為它並不適應這樣的“陌生環境”,所以需要對現有的情況進行加工,好讓自己和人體習慣。
即視感就是類似的情況,是由於大腦將一些本來毫不相干的記憶碎片畫面,統統收攏起來,拼湊起一個你看起來曾經經歷過的場景。
而事實上,這一切從未發生過。
所謂的曾經經歷過,不過是用無數個相似的記憶碎片,拼湊出的莫須有場景。
妮娜現在就有這樣的感覺,感覺自己似乎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
無數次在訂婚宴的宴會廳上,被伊麗莎白殘忍的槍殺。
無數次沉溺在那片死亡的黑暗海洋中,被一個白色光點拯救。
無數次在這個逼仄狹小的走廊醒來,茫然的看著眼前一切。
無數次看到抬著自己屍體的擔架,從那個方向路過,自己屍體還在盯著自己。
無數次扶著牆瘋狂嘔吐,想要嘔出自己體內的一切,然後產生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所有的一切,像是個牢籠,將妮娜牢牢鎖死在原地。
自己的人生旅途,此刻變成了一個圓圈,無論自己怎麼朝那個方向走,最終都會走回原地。
“不!這些都是假的!幻覺!都是幻覺!規則怪談還是壹折騰的把戲罷了!”
驚恐到一定地步,這種情緒就會轉化為憤怒。
深吸了幾口氣,妮娜罵罵咧咧的輕撫著胸口,胃部逐漸平靜下來。
無錯書吧不管自己遭遇的東西到底是什麼,這種糟糕的感覺是真的還是假的,現在自己都要去找到真相。
訂婚宴!
對!
只要回到訂婚宴的宴會廳,看看那裡有沒有躺著自己的屍體,有沒有鮮血殘留的血跡,就知道剛才的一切是真實存在發生過,還是某種奇特的幻覺了。
鼓起勇氣的妮娜,慢慢邁步走出小巷子。
小巷子的位置,就在宴會廳的不遠處。
花了不到一分鐘,妮娜就來到了宴會廳的大門處。
靠在門框上,妮娜看見宴會廳的中央,站著一個挺著大肚腩的中年導演,正在發揮語言的多樣性,一手拎著小喇叭,一隻手指著包括高飛在內的許多演員,開始無差別攻擊。
“男主角你在搞什麼鬼!站在原地發呆,拽著那根B牛肋排不放,擱那演門神呢?”
“還有你們這些群演!我特意讓攝像師全部隱藏在暗處拍攝,為的就是營造代入感,讓你們更好的入戲,男主角沒有按照劇本來,你們也跟著摸魚?”
“......”
其他演員們一個個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接著便是高飛常規發揮,似乎是發病了,坐在地上嗚嗚抽泣起來。
然後氣勢十足的中年導演,如同霜打的茄子,剎那間氣勢全無,跪在高飛面前開始哄小孩一般哄人。
地面上,鮮血殘留的痕跡依然清晰可見,未曾乾涸。
空氣中,有著濃烈的血腥氣味。
妮娜嚥了咽口水,嘴唇開始乾澀起來。
發生的一切,毫無疑問都是真的。
自己真的死過了一次......
或者,死過了很多次。
靠在門框上打量宴會廳場景的時候,妮娜察覺到幾個混在人群中,幾位擔任群演或是場務的玩家眼光。
看向自己的眼神裡,沒有絲毫的異常或是驚訝,就好像真的只是一場戲而已。
煩躁的妮娜一把將頭上的假髮和裝飾摘下,用力摔在地上,而後轉身邁步離去。
她走向了,那個擔架消失的方向。
儘管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真實發生過的,但妮娜依然不甘心。
我真的死過一次了嗎?
不!
除非自己親眼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屍體!
在這一瞬間,她鼓起了勇氣,想要去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整件事以及這個小鎮,到底是怎麼回事!
:兄弟們,不怕大家笑話,我已經懵了!
:你才懵了?我剛才在看妮娜的第一視角,從她被伊麗莎白槍殺,螢幕變成一片血紅的時候,然後黑暗,最後從小巷睜開眼睛的時候,我都懵大了!
:出來!快滾出來!
:哥們你發什麼顛?什麼就滾出來!
:別以為我不知道!宇智波鼬就躲在在維特小鎮的陰暗角落裡,偷偷放月讀是吧!
:我悟了!道爺我悟了!多瑪姆!我是來談條件的!
:你小子成分有點複雜......等我捋捋。
彈幕上的觀眾們,集體陷入短暫的懵圈中。
接著在一輪接一輪的討論中,集合多方資訊,得出了維特小鎮以及飛飛等玩家,處在一種類似於月讀或是恐怖遊輪之類的環境中。
死去的人,會在某個地方重新活過來。
但這種死亡迴歸,是不是有次數或是條件限制呢?
假如毫無限制,那豈不是說這個怪談副本,沒有絲毫的危險性?
單從這一點來看,大家覺得不太現實。
可結合壹所透露出來的資訊,以及這個怪談副本一開始就不牽扯到各自國家,還是一個特殊怪談副本,似乎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也許......
壹就是單純的貪玩,拉一批有通關經驗的玩家進來,陪自己玩個遊戲?
觀眾們能看到的資訊,顯然比當局者迷的玩家要多得多,除了在黑暗中妮娜聽到的話語之外,其餘畫面幾乎都能看得到。
大家這時也慢慢明白,為什麼這個怪談副本會禁用提示,因為觀眾和玩家的資訊是極其不對等的,這會加速玩家釐清真相的速度,消解掉那種困在生死迴圈中的恐懼。
:在生與死的輪迴中,尋找生命的意義麼?
:瑪德!GM玩的真變態!
天色慢慢黯淡,見其餘幾個玩家不相信自己的話。
奧古斯丁叼著重新點上的雪茄,默默脫離了隊伍,朝著自己看到的拐角方向走去。
自己絕對沒有看錯!
那個擔架上抬著的,就是在宴會廳上,在臺本里被伊麗莎白槍殺的女玩家!
明明是應該躺在擔架上的她,為什麼會突然站在宴會廳的門框處,又為什麼突然消失了?
警惕的奧古斯丁,朝著擔架消失的方向追尋蹤跡。
一隻手叼著雪茄吞吐,另一隻手則插在褲兜裡,感受著冰冷的槍托帶來的安全感。
奧古斯丁是神羅國的一位士官,之前意外被挑選進規則怪談,僥倖通關過一次遊戲。
本以為按照規則怪談隨機挑選玩家的玩法,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進入這種鬼地方,誰曾想意外來的是如此快。
穿過人員密集的街道,兩側負責擺攤和佈置場景的群演,見工作結束,紛紛坐在椅子上或靠在牆上卸妝,一邊閒聊著工作和生活。
地面上,血跡從大塊大塊的,變成細小的點點。
直到奧古斯丁走到街道的盡頭,維特小鎮佈景消失的地方,血跡就突然消失的一乾二淨。
站在原地的奧古斯丁,默默眺望著遠方。
視線所及,是一片廣袤起伏的草地,和幾個微微隆起的小山包。
其中一個小山包上,有著亮起的燈光和建構好的平臺和裝置,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員,正在佈置明天需要在山坡拍攝的武戲。
“你......也在追蹤擔架?”
一個有幾分熟悉的女人說話聲音,毫無徵兆的在奧古斯丁身後響起。
正在思考的奧古斯丁,猛嘬了一口雪茄,淡淡回道:“你也覺得不對勁吧!我本來還想跟他們分享一下資訊,大家合作透過這個遊戲。可惜他們這些個蠢貨,滿腦子都是競爭、猜疑,根本不值得我浪費時間和精力,不如自己幹。”
“既然他們不值得合作,不如我們合作怎麼樣?”
多一個人,就多一雙眼睛多一份力量。
奧古斯丁並沒有什麼俗不可耐的偏見,認為自己更強壯、更聰明,所以瞧不起別人,就算是體格和力氣不如自己的女生,說不定在觀察力、敏銳程度上會遠超過自己。
合作,是戰勝困難的好辦法。
將雪茄丟在地上踩滅,奧古斯丁扭頭轉身,正打算答應對方,並予以微笑和握手示好。
可女人的那張臉,卻像是某種恐怖之極的怪物。
是她!
是那個應該躺在擔架上,又忽然出現在門框處,緊接著神秘消失的女人!
唰!
後脊骨發寒的奧古斯丁,想都沒想,直接拔出槍對準妮娜的腦袋。
毫不猶豫的扣下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