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宸殿。
“皇上，可問出結果了？”孟皇后見武嘉帝進門便迎上去。
武嘉帝搖搖頭。
孟皇后一臉不解。
“鄭福是隨我們從王府過來的，那年他才十三歲，一直到如今，怎麼會生出這種心思，莫不是被人利用了去。”
武嘉帝沉著眉，他開始也是這樣想，可是事實是小福子真動手了。
這時，在一旁抱著奶瓶的陸婉緩緩道。
【哎呀，孃親，看你和爹糾結的，小福子公公這樣做是因為他想報仇啊，他想滅了整個鄭家，最萬無一失的辦法就是弒君了。】
【誅九族，那可是連蛋黃都能給他們鄭家搖散，更別提漏網之魚了。】
【所以小福子公公覺得這個主意最棒。】
武嘉帝、孟皇后：？？？
只只說什麼？
武嘉帝抬手，“來人，去查鄭福的過往。”
孟皇后聽到這話，立即拉住武嘉帝的手道：“皇上不必了，鄭福的身世臣妾知曉。”
武嘉帝看向孟皇后。
孟皇后說道：“鄭福是鄭家的私生子，這是你我都知道的事情，可還有不為人知的內幕。”
“嗯？”
孟皇后緊接著道：“鄭福，其實是鄭家的嫡子，當初鄭夫人生了鄭福後，沒多久鄭錢就將方姨娘抬進府做了小妾，那方氏是當地的縣令之女，官大一級壓死人，沒多久鄭家就不待見商賈出身的鄭夫人了，於是便有了寵妾滅妻，降嫡為私生子的混賬事。”
“荒唐。”武嘉帝聲音森冷，“這事你為何從未與朕提過？”
孟皇后勉強一笑，“其實臣妾提過，只是那時候您和興宣王形勢嚴峻，您每日忙得不可開交，臣妾也曾問過鄭福，可以幫他撥亂反正，可他問了臣妾一句話。”
“什麼話？”
“他說，鄭家能被判死刑嗎？可是按律法，這事不可能牽涉到整個鄭家，他便不肯臣妾幫忙，原來那時他就有了這個心思，怪不得他求臣妾別動鄭家，說自己已經放下了。”
陸婉嘆了口氣。
【那當然不能放下了，爹和孃親你們只知其一。】
【小福子公公之所以進宮當太監可不是因為他被趕出鄭家迫於生計，而是他是被鄭公子親手閹掉的，當時鄭家的公子小姐就在一旁看戲，而鄭家的長輩在前廳也能聽見小福子公公的嘶聲慘叫，可他們完全任由鄭公子胡來，事後也非但沒有責罵鄭公子，還當著鄭夫人的面嘲笑她的兒子是太監，活活把鄭夫人氣死了。】
【更離譜的是，因為鄭夫人生的貌美，她臨死前還被鄭家二叔欺辱了，當時鄭福就在旁邊看著，可因為他被束縛住了手腳，只能眼睜睜看著親孃受辱，最後氣絕而去。】
【所以從他進宮當太監那一刻他就想好了日後要弒君的滅門大計。】
【只是爹你的人格魅力太大，小福子公公被您折服住了，硬是拖了這麼多年才出手，如若不是鄭夫人的墓地數月前遭了破壞，否則他應該也不會，唉……】
聽完陸婉的話，孟皇后和武嘉帝皆沉默了。
原來這就是鄭福口中‘沒什麼可提’的過去……
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似乎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武嘉帝手握得緊緊的，鄭福的事大家都是知道一個大概，孟皇后也是，那時候對他們來說，鄭福只是一個下人，況且他們自己那時也分身乏術，又怎麼會去查得那麼詳細。
後來再問鄭福的過去，他每次都是一句‘沒什麼可提的’敷衍過去。
原來他的那些經歷這麼殘忍恐怖。
他能活著，已經是個奇蹟！
換子、拋棄、被閹割，凌虐，親眼看母親受辱……
這些都是什麼經歷？
孟皇后說不心疼是假的，畢竟是一起相處了這麼多年的人。
“皇上，我們去見見鄭福吧。”
她的語氣平平緩緩，如三月的湖水，不見一絲起伏。
可她內心卻比誰都著急，她迫切希望皇上知道這一切真相。
武嘉帝沉默著，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面無表情，如黑石眸子裡沒有一絲感情。
“擺駕，地牢。”
地牢裡，鄭家人還在對鄭福痛罵。
罵他是閹人，罵他是小野狗，還罵他是狗娘生的東西。
一句句，惡毒至極，彷彿要把他的脊樑骨戳碎。
鄭福趴在地上，手指上染著血，稻草上鋪著一塊破布，不知道他在上面寫著什麼。
他無波無瀾的眼眸裡，在聽到那一聲聲惡毒的咒罵都毫無反應，然而聽到那聲狗孃養的，他終於有了波瀾。
他漆黑的眸倏地劃過一絲恨意，刻骨的恨意，掩蓋了十幾年來從未痊癒過的心病。
“呵呵呵，這一天，終於等到了。”
他的笑聲如枯朽的老翁，逼仄又可怕，卻又帶著那麼一絲釋然。
隨後，他將自己緩緩挪到了牆角，慢慢閉起了眼睛。
牢房裡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可其實鄭家仍在喋喋不休地罵著。
此時走在鵝卵石小道上的帝后聽見一道訊息。
鄭福自盡了。
等到牢房的時候，鄭福已經被蓋上白布，而侍衛手裡拿著一塊沾了血的布，“皇上，這是一封血書，好像……是給您的。”
武嘉帝沒有管那封血書，而是徑直朝牢房裡面走去。
他看著那個白布下的凸起，掀開白布，是小福子那張帶著微笑的臉。
他似乎很開心，釋然，似乎終於消散了心底那麼多年的恨意。
武嘉帝手指微顫地將白布蓋了回去。
他隨後接過那封血書。
只見上面寫著——
“皇上，親啟：
還記得十三歲那年，小福子在守歲那晚收到了一碗熱乎乎的餃子，是皇上您親手賞給小福子的，您說是皇后娘娘親手做的，奴才真幸運能吃到皇后娘娘包的餃子，並且奴才還吃到了硬幣，那是小福子昏暗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溫暖。
皇上，奴才可能要做對不起您的事了，奴才不悔，但奴才對不住您，如今事情已無法迴轉，奴才只希望您和皇后娘娘儘快忘了我這薄情寡義的奴才，也希望您和娘娘平平安安，一世太平，對了，還有小公主，奴才很是喜歡小公主，如果能看見她長大的樣子就好了。
瞧，奴才又多嘴了，小公主日後肯定出落得端莊又美麗，不說了，奴才該走了，別了，皇上，娘娘。
小福子：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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