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陳彥恰巧也從棺槨中探出頭張望。

他直勾勾看著桃殤，半天都說不出話…

桃殤也注意到陳彥，不知為何，她竟有些不敢與他對視。

是因為騙了他嗎？

可是她也騙了高適，騙了其他所有人呀…

為什麼唯獨會對他心生愧疚？

不對，她對逆徒也有愧疚，那是因為喜歡，那對陳彥呢，難不成也…

桃殤思緒突然變得好亂，明明三師兄正在和妖帝以命搏殺，她卻還在這裡糾結兒女情長的事情，真是糟糕透了！

桃殤好想扇自己一巴掌，卻被陳彥握住了手腕。

陳彥擠出一絲微笑，問道：“師妹，你真是越來越調皮了，居然開這樣的玩笑。”

“…”

這一次，桃殤抬眼正視陳彥，咬了咬唇，輕聲道：“六師兄…對不起，我的確是你師祖…”

陳彥大腦一片空白，他就半張著嘴看著桃殤。

師祖的身份並不代表什麼，師父和徒弟都可以在一起，憑什麼徒孫和師祖就不行？

只是，如果面前的少女真的是師祖，那就意味著她是師父日思夜想苦等百年之人。

他們有著五百年的羈絆，自己這個第三者，又算什麼呢…

不遠的地方驚雷陣陣，上演著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戰。

陳彥的內心，何嘗不上演著同樣的大戰。

桃殤有些受不了這種尷尬的氣氛，於是故作輕鬆道：“沒關係的，畢竟我已經轉世重生，所以現在依舊是你師妹，你也依舊是我師兄。而且等逆徒知道了我的身份，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好再逼你苦哈哈練劍了～”

清晨，滿身是血的桃殤攤開雙手，鼓了鼓小嘴，有些不爽。

她的氣海依舊沒有靈力波動，但卻能感受到周圍靈氣正在緩緩流入體內，雖然杯水車薪，但是百川東到海，總有充盈的一日。

少女對於身體的變化勉強滿意，果然涅槃重生才是要點，但是此法不能再用，一是無法保證再死一次能復活，二是太疼了…

記得自己昨晚摔下來時似是墜入水中，饒是有河水緩衝，還是感覺筋骨已全部錯位，而後便沒了意識。

她甦醒後便已被溪水衝至此處，身體也恢復得七七八八。

想到這裡，桃殤起身環視四周，她的身前是一片大湖，周圍林木鬱鬱蔥蔥，更遠似是有層巒青山掩映其中，尤顯靜謐。

少女走到湖水旁，看著水中的自己，發現容顏青稚竟如同豆蔻少女，似乎比墜崖前還要小了些。

粹體煉魄，返璞歸真，涅槃重生，這便是大道將成的徵兆。

然而這孱弱的身子，空蕩的氣海，全都告訴這位曾經的劍道魁首一件事，自己如今依舊是廢人一個…

就在此時，湖面微動。

少女面露驚色，她突然憶起這金月國相傳有座妖湖，去過那裡的武者沒有一人生還。

不會吧！

不會那麼巧吧？！

轟！

湖面炸開，無數漆黑粘稠的觸手如海浪般湧現，朝著少女襲來！

“九重境妖獸？！”

桃殤慧眼識妖，一眼便認出對方境界。

這若是放在前世，一劍足矣，然而此刻的她連逃跑都做不到。畢竟放在這小小金月國，九重境已是滅國級存在！

桃殤踉蹌後退，直接被身後碎石絆倒。

無數觸手轉瞬即至，它們紛紛裂開露出森寒尖牙，嘴中佈滿倒刺的長舌朝著少女刺去。

自己剛剛重生就要被這種螻蟻般的垃圾吞食？世間還有比這更憋屈更荒唐的事？

桃殤並不害怕，只是覺得有些諷刺。

突然，一道人影擋在少女面前，後者尚未反應過來，卻見一道直通天際的巨大劍氣從天而降，徑直砸入湖中，妖獸瞬間化作麋粉！

“你是誰？為何會在這裡？”

一片白光驟起，一道聲音飄過，男子背光而立，看不清真容，只是那目光…有些熟悉。

少女佯裝驚恐，怯生生道：“回仙師，我沒有名字，家裡人都叫我爛桃子或賤種…”

桃殤並未開玩笑，在王府裡她雖然名義上是親王養女，貴為郡主，但是誰都可以欺負她，誰都可以打罵她。

因為吃不飽，她身體消瘦，因為總被打，她的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遠看就像一顆爛桃子。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忘記了她的名諱，只叫她“爛桃子”。

至於賤種，則是王妃最喜歡的稱謂，因為她一直覺得桃殤是人妖混血，這在與妖界接壤的金月國並不少見。

而王妃最恨妖族，因為她的雙親皆是死於妖族手中。

“桃子…你的家人在哪裡？”

漸漸地，光芒變淡，轉而變成濃霧，桃殤抬頭看向對方，愣住。

少女瞪大雙眸，她沒有聽見他的問詢，因為她已被男子的相貌深深吸引。

一身青色緊身長袍的修長男子，刀削蒼白的面龐上是一雙帶著無盡寒意的墨色眼眸，眉若臥蠶，鼻樑高挺，明明很年輕的面龐卻盡顯滄桑，禁慾高冷。

他還是那樣好看…

柳墨辰…

桃殤一時間竟有些恍惚，世間竟有如此巧合。自己在這湖邊第一個遇到的人，竟是自己曾經最寄予厚望的弟子，柳墨辰。

五百年了，他沒變。

“你可知我是…”

少女紅唇輕啟，剛要與之相認，卻見男子神色一凜，竟直接將其擁入懷中向後飛去。

“唔…”

少女被摟得太緊，努力掙扎才探出頭大口吸氣。

這逆徒，胸膛好硬！

來不及多想，身後濃霧突然伸出無數觸手，快速朝著兩人襲來！

柳墨辰見狀依舊面色平靜，沉聲道：“抱緊我。”

嘖…

桃殤有些無語，不過法力全無的她也只能照做。

不得不說，逆徒的身材有點好，摸起來好舒服……看得出來平日沒有荒廢基礎，不枉為師當年教誨。

少女下意識點頭，在男子胸口蹭了蹭。

胸口微癢，墨辰眉頭微皺，雙手掐劍訣，身後長劍突然飛至半空幻化成劍雨朝觸手斬去。

眼見危機化解，他轉身將桃殤放下，沉聲道：“不要亂跑。”

言畢，他轉身飛向湖怪，只留下一個瀟灑背影。

桃殤抿了抿有些乾的嘴唇，沒有言語。

她看了看比之前更巨大的觸手群，平靜道：“原來如此，打了公的來了母的，居然是入神境妖獸，有些難辦，不過也只是一點罷了。”

少女揹著小手，看著在半空與湖中妖獸廝殺的弟子，大有一副老師父的感覺。

結果沒有懸念，柳墨辰僅用三招便擊殺妖魔，而後再次來到少女面前。

桃殤抬頭看向這位曾經的弟子，他那副能令所有女子痴迷的面容此刻越發蒼白。

少女蹙眉，血腥味，不是那妖魔的，而是人的…

“你居然受傷了。”

墨辰聞言看向少女，眸中有些震驚：“你能看出我受傷？”

“嗯…聞得到。”

他上下打量滿身血汙的少女，輕嘆道：“看來你曾經經歷過許多不好的事。”

桃殤點頭：“確實不少，另外我是…”

少女突然雙目圓睜，就在其要說出自己的名諱時，大量畫面湧入腦中。

那些畫面很多，很雜，但都指向一個結果，如果她此刻與他相認，他會死，就死在自己懷中。

為什麼…

桃殤不明白，只是覺得很悲傷，一顆顆晶瑩淚珠順著臉頰劃過，似是訴說著少女自己都不明白的心事。

墨辰滿臉疑惑看向少女，問道：“你剛才想說什麼？”

少女抹去眼淚，修仙者境界越高往往越相信天理命數，剛才的畫面絕非兒戲，看來自己不能與他相認。

念及至此，桃殤搖頭，默不作聲。

墨辰見對方不願回答，索性也不過問，只是少女接下來的話卻如驚雷般在他耳邊炸響。

“把衣服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