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溶溶是突然被疼醒的。她睜開眼睛,先看到的是放大的針。平時就暈針的她,差點沒再暈過去,本能地向後一躲。
沒想到,周圍有陌生的聲音驚喜道:“閨女,你可下醒了!”
這是誰啊?關切的神情溢於言表,看樣子,是親爹?可是並不認識他啊?看這充滿風霜的臉,肯定沒少經過日曬雨淋,倒像是一個莊戶人家。
許溶溶還沒有從震驚中緩過來,就聽到旁邊有人埋怨道:“整天像養不活的樣子。唉,別人家養個姑娘都能下地幹活。她可好,就領著出去一回,還能暈過去。”
是一個雙顴骨凸出的老太太,加上兩頰凹陷,看著就有些刻薄相。
旁邊一個媳婦不幹了:“媽,你這是說啥呢?莫愁從小就身體不好,心跳得都比別人快,經常嘴唇青紫,別說下地了,就是多活動一下,都緩不過來!”
很明顯,這是親媽的護犢子口吻。
而旁邊的瘦弱男孩,同樣不滿道:“奶,我多幹點就是了,怎麼能讓妹妹下地呢?”
“這怪我嗎?你們三個都不在家,我打發她去送個飯,這過分嗎?你們怎麼一個個,都覺得我是仇人似的?又不是出身富貴人家,小姐身子丫環命!”
許溶溶被他們吵得頭痛,不過也聽出了些頭緒。看看他們身上穿的衣服,明顯和自己不是一個朝代。而自己也是心臟病突然犯了,沒來得及掏出包裡的救心丸,就在十幾秒內倒了下去。
沒想到醒來時,就已經在一個同樣是心臟病的古代女孩身體裡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真是同病相憐。
她心情沉重,原本在這種時候,應該感受到一陣熟悉的心悸,可是此刻,卻並沒有發覺。這真是奇怪,難道這位莫愁並不是心臟病?
她想站起來,卻渾身無力,眼前也陣陣發黑。直立性低血壓?再看看自己這小身板,該不是虧氣虧血吧?
“忘憂,你還不扶著妹妹?”當媽的訓著兒子,已經眼疾手快,將莫愁抱在了懷裡。好在這小女孩也就十幾歲的年紀,又這樣體弱,還不至於將當媽的砸倒。
許忘憂也要過來幫忙,當奶奶的不幹了:“我說你們還有沒有點過日子的想法?還都圍著一個丫頭片子轉了?這才幾點,都從地裡回來了,火燒火燎的。現在她也沒事了,還不趕緊下地?”
她那嫌棄的眼神,就差說:這孩子一時半會也死不了,你們忙乎個什麼勁?
雖然這話聽著惡毒,可眼下日子窮,確實得趕緊幹活。許忘憂和父親又頂著烈日出去了,當母親的不放心把女兒交到婆婆手裡,頂著婆婆的白眼,倔強道:“也快到做飯的時間了,我就留下來做飯。再說家裡的園子裡也長了不少草,也得拔拔了。”
老太太知道兒媳婦的想法。可是沒辦法,誰讓她就一個兒子呢,而這一個獨苗,眼下也只生了一對兒女。要是像別人家,都五個六個的,誰還這麼稀罕一個病秧子?
都怪兒媳婦的肚子不爭氣。不過這話她以前講過,被兒媳婦頂回來了:“怎麼說也是兒女雙全。”
她本來想跟兒媳婦動手,沒想到兒子還攔著。雖然沒有明顯阻擋她,卻明顯是拉偏架。沒辦法,她只能氣鼓鼓的,連飯都吃不上。
不過她沒時間置氣,這該死的丫頭一犯病,家裡的雞鴨還沒有人喂呢!她氣哼哼地走了,不忘記回頭翻了幾個白眼。
許溶溶沒有感受到前身的記憶,不知道之前都發生了什麼。只是眼下這種狀況,她還很想翻白眼呢。如果可以選擇,誰願意和這樣一個老太太發生關係?
親媽已經去忙乎了,沒多大一會兒,就端回一碗雞蛋水:“我用開水剛沏的,你快喝吧。”
可惜一股腥氣,可能是沒有放白糖的原因?許溶溶真不想喝啊。現代生活的人,什麼好吃的沒見過,誰還稀罕雞蛋?
見她遲疑,許母立刻堅定道:“不用擔心你奶奶,她就算看到了又如何。就是嘮叨幾句,她說了又不算的。只要你爸和你哥沒意見,家裡的雞蛋都給你吃了,我們也心甘情願。”
這幾句話雖然樸素,許溶溶卻覺得鼻子一酸,差點沒落下淚來。真沒想到,到了另一個時空,還能遇到一個人說話的語氣,這麼像她曾經的老媽。
難道天底下的媽媽都是一個口吻,都是類似的語氣?
只是她的幻想,很快又被催促的語氣打破:“矯情啥,趕緊的。這都怪你那不按套路出牌的爹。依我說,叫個賤名才好養活。他可好,非得跑那麼遠,去另一個村找私塾先生,要給你和你哥取個好名。依我說,還不如叫二丫,沒準現在更健康!”
當媽的一邊磨叨著,一邊已經去外屋忙乎去了。剛才燒了水,現在又不知道在剁著什麼,只聽得外面呯呯作響。
許溶溶這才有工夫仔細打量周圍的環境。哎,這屋子還不如她小時候印象中的農村呢,當真是家徒四壁。就連這牆,也像是用溼地裡的垡頭砌成的,到處凸凹不平。
而她身上的衣衫就更不用說了,上面還有層層疊疊的補丁。不過,以在農村生活的標準來說,還挺乾淨。
只是這個子也太小了,看著就像才十三四似的。看剛才那個少年有十七八歲了,她至少也得十五六了吧?
她能走動了,就立刻去後屋,想幫忙做點什麼。總不能讓當媽的,和那位當奶奶的都在幹活,而她待著吧?
後屋蒸氣騰騰,煮的卻黑糊糊的,看不出是什麼。見她出來,當媽的一邊麻利地往鍋裡扔著鹽巴,一邊教訓道:“不是告訴你得好好歇著了嗎?哪次犯病之後,不得緩上幾天的?還不躺著去?”
許溶溶覺得還沒那麼難受,不至於。誰知剛這麼想完,就一陣頭暈目眩。肚子也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許母道:“你先去把雞蛋水喝了!別老替別人著想,總想給我,甚至是你爹和你哥留著!別以為每次我都不知道,互相讓來讓去的,有意思?”
“媽,我就想喝點這野菜湯。”
“柳蒿芽,你不早就吃夠了嗎?”
柳蒿芽啊,要是燉點排骨,或是燉魚,都老香了。可惜,剛剛這鍋裡只有它,沒有那些靈魂伴侶。
唉,想什麼呢。剛來一個陌生的地方,就本能地想起美食,真是沒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