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驚呼和怒吼瞬間消失了。
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方尋。
他此刻幾乎渾身趴在了地上。
用五體投地形容都不過分。
這裡可是下駟院,兇獸的汙血和便溺夾雜在一起,在地面堆積起來,好像汙泥一樣。
散發著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
平日裡除了在此地執事的弟子。
外人前來,都要小心翼翼,免得髒了自己的鞋子。
可眼下,方尋卻整個人都趴在了上面。
眾人感覺到噁心的同時。
也感覺到難以理解。
因為方尋身上穿的服飾,乃是淡紫色長袍,那是內門弟子的標誌。
更恐怖的是,在方尋的腰帶上,掛著一個紫色玉佩。
玉佩上氤氳的紫色光芒,彷彿在向他人炫耀。
它主人的尊貴與榮耀。
那是真傳弟子才有資格擁有的玉佩!
方尋真傳弟子的身份,居然來到下駟院這種汙穢之所,就已經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更讓眾人困惑的是。
為何宗門中的真傳弟子,會對下駟院中一個任人欺負的老人,如此恭敬?
甚至不能說是恭敬了,簡直是卑微到了極致。
天地間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在看著老牛和方尋。
即便是不斷吼叫的兇獸,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不同尋常的氛圍,而變得安靜下來。
老牛安靜地看著跪伏在自己身前的方尋。
在經歷了起初的錯愕後。
他的面色已經恢復從容。
只是微微顫抖的雙手,還是暴露了他激動的心情。
“好。”
老牛嘴唇微動,用幾乎難以察覺的聲音說道。
“葉辰吶,我的好徒弟。”
“看來你並沒有讓為師失望!”
“自從聽聞你來到仙界的訊息後,我這幾天可真是度日如年啊!”
他昂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常年混跡在下駟院,這裡的惡臭汙濁,似乎已經對他失去了影響。
“方師侄。”
“快快請起!”
老牛快步上前,將方尋從地上攙了起來。
“何須行此大禮!”
“葉辰何在?”
方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老人。
這位可是葉辰的師尊。
那可是萬萬不敢怠慢的。
立刻回道:“葉師兄不敢冒昧前來,正在外面等待。”
“特讓我前來問安。”
“不知牛師叔是否需要我前去將葉師兄喚來?”
“呵呵。”老牛呵呵一笑:“這裡臭氣熏天,怎麼能在此地見面。”
“你且稍待,我收拾一下,隨你一同去見他。”
“委屈牛師叔了!”
對方畢竟是葉辰的師尊,讓他出去見葉辰,未免顯得葉辰有些失禮。
方尋代為表達了歉意。
老牛擺了擺手,示意無妨。
隨後領著方尋來到了一處簡陋的茅草屋。
由於整個紫霄神宮都崇尚簡約質樸之風,下駟院自然不敢有任何逾越。
所有執事生活的地方,大多是自己搭建的茅屋。
“稍待。”
老牛衝著方尋點了點頭,隨後邁步進入茅屋。
方尋站在門外,眼見對方進入茅屋後,便衝著遠處的弟子招了招手。
那弟子見狀,連忙來到近前。
“方師兄,可是有什麼吩咐?”
方尋冷冷地看了一眼遠處聚集的人群。
輕聲說道:“待會我帶牛師叔回去。”
“你們留在這裡,凡是下駟院的執事弟子,一個不留,全部誅除!”
“是!”
那弟子是方尋的親信,凡事從不問理由。
應聲之後便立刻離去。
“走吧。”
不久之後,老牛從茅屋中出現。
方尋眼前一亮。
只見牛師叔已經換上了一身深紫色長袍。
那是掌門弟子標配的服飾。
應該是年輕時存留至今,也是老古董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牛師叔蒼老的面容,相比之前也年輕了幾分。
方尋立刻前頭帶路,恭迎著牛師叔前往葉辰所在的營地。
他們前腳剛走,下駟院中傳出浩蕩的神力和淒厲的哀嚎。
血腥氣直衝雲天。
據後來在場的修士回憶,那一天,無數下駟院執事弟子噴湧的鮮血。
將谷中積攢的汙穢都沖刷一空。
葉辰早早地等在了營地外面。
不消片刻便看到了方尋引著一個老者前來。
細細地打量著方尋身後的老者。
那蒼白的鬚髮,慈和的面容,不正是自己的師尊嗎?
“師尊!”
葉辰悲呼一聲,腳下一陣踉蹌,來到了老者身前。
雙膝一軟,撲通一聲拜伏在地。
方尋見狀嚇了一跳,急忙朝著旁邊一條。
他可不敢站在牛師叔前面,受葉師兄如此大禮。
不過在看到葉辰悲慼的面容,眼角的淚水後。
也不由得感慨一聲師徒情深。
“好徒兒!”
葉辰師尊見狀,急忙上前抱住葉辰,將其拉了起來。
直到看到弟子站在自己身前。
手掌抓著對方結實的臂膀,他才徹底地放下心來。
長時間的緊繃,讓他精神極為緊張,如今一下子放鬆下來,腳下便有些虛浮。
不由得倒退幾步。
葉辰急忙上前攙住師尊,關心地問道:“師尊,怎麼了?”
“沒事!”師尊呵呵一笑:“太激動了。”
“自從前段時間聽聞有異界修士入侵仙界。”
“我就知道是你。”
“擔心你過於冒失,提前開啟了傳承。”
“如今見到你,才知道是為師多慮了。”
葉辰溫聲說道:“師尊的教誨,徒兒一直謹記心中。”
隨後便將上次見面之後的遭遇,簡略地說給了師尊聽。
“好!”
師尊心中大慰:“不愧是我的弟子!”
葉辰笑了笑,打量了一下遠處,好奇地問道。
“師尊,大師兄他們呢?”
師尊擺了擺手:“他們都在外面奔波呢。”
“你那幾個師兄師姐,都是為師這麼多年來,好不容易蒐羅來的。”
“雖然資質不佳,至今還是外門弟子,但卻極為忠心。”
“沒有他們,我也沒辦法將分神投射到你的世界,並且收你為徒。”
葉辰連忙吩咐方尋,將自己的幾位師兄師姐請回來。
方尋自然不敢怠慢。
馬上派人去尋。
不遠處已經搭建好了一片營地。
葉辰吩咐弟子擺下酒席,和師尊好好痛飲了一番。
席間師尊數度痛哭流涕。
這麼多年,在下駟院受盡了白眼。
心中的怨氣,在痛飲中,宣洩了不少。
好在席間除了方尋,並無其他人作陪。
倒也不用擔心此事會傳出去。
夜間,師尊的酒也醒了,怨氣也發洩了。
便讓葉辰陪著自己去外面走走。
山間雖然亂石叢生,對於葉辰和師尊來說,自然是如履平地。
師徒倆一路無話。
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半山腰處。
這裡的地形,相對平緩了不少,至少沒有那麼陡峭了。
師尊跳上一塊巨石,昂首看著空中點點繁星。
據說那是環繞在仙界中的無數小異界。
葉辰默默地來到師尊身側,侍立在一旁。
“徒兒啊,還記得你來到門派的那一天。”
“好像也是在荒山野嶺,也是深夜,漫天的繁星。”
葉辰心中一陣感慨:“是啊,這一路走來,感覺像是做夢一樣。”
“真想回到那個破敗的道觀再看一眼。”
師尊狡黠地看了他一眼,輕笑道:“這句話可別當著眾人說。”
“否則日後這漫山遍野,盡數都是破敗的道觀。”
葉辰聞言有些忍俊不禁,卻又感覺一陣頭疼。
朝著師尊一拱手說道:“師尊,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是知道的。”
“是不是做了紫霄神宮的掌門,一言一行都是極為慎重?”
師尊臉上笑意收斂,肅然道:“那是自然。”
“別說是從你口中說出來的事情。”
“就算是你無意地多看了一朵花幾眼。”
“要不了多久,整個山門都會開滿了那種花朵。”
“嘶!”
葉辰倒吸一口涼氣:“這麼恐怖?”
“恐怖?”師尊瞥了葉辰一眼:“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權勢。”
“怎麼到了你這裡,就變成了恐怖?”
他好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輕嘆道:“徒兒,這裡就你和為師兩人。”
“說說你以後的打算吧?”
“方才聽你話裡的意思,似乎對於紫霄神宮沒什麼想法?”
“若是你怕宗門事務繁忙,儘可以多招攬一些親信。”
“不會太影響到你的。”
葉辰有些彆扭地晃了晃身子,皺眉道:“總感覺掌門之位太束縛了。”
“就像是一個牢籠,將我困住了。”
說到這裡,他訕笑一聲。
“師尊,師爺當初就是掌門,如今宮中權勢被咱們這一脈重新奪回。”
“您是師爺唯一的弟子。”
“無論怎麼說,這掌門之位也該您來坐吧?”
師尊狐疑地看著葉辰,緊接著怒罵一聲:“好啊,連你的師尊都要試探!”
“你可知道,為師就是因為對於權勢沒有任何眷戀。”
“這才苟活到現在!”
聽到師尊呵斥,葉辰一拍腦門。
“師尊,您怎麼會如此糊塗?”
“以我當下的實力,何須試探您?”
“我是真的希望您來坐這個掌門之位。”
師尊老臉一紅,暗道自己確實多心了。
葉辰的實力,連現任掌門和大長老都收拾了。
何須試探自己。
“哼!”
他扭過頭去,有些不甘地說道:“徒兒,當下只有你做掌門,才能服眾。”
“為師在下駟院忍氣吞聲那麼多年。”
“哪裡還有臉去做掌門,豈不是招人笑話?”
“他們敢!”葉辰面色一冷:“方尋和我說了,下駟院中的執事弟子,已經盡數屠戮。”
“若是那些弟子的鮮血無法洗刷師尊身上的屈辱。”
“我不介意多殺一些。”
師尊白了葉辰一眼。
“都殺光了,咱師徒幾人做光桿司令?”
“做掌門要恩威並施,哪能僅憑個人好惡行事?”
“所以我做不了掌門。”
葉辰搖了搖頭:“我只會將複雜的事情簡單化?”
“簡單化就是全殺光?”師尊神情一愣。
葉辰微微頷首,師尊無奈的仰天長嘆。
“若你實在不願坐這個掌門之位。”
“那就轉為幕後吧。”
“否則為師的位子,恐怕也坐不穩當。”
葉辰見師尊答應,立刻喜笑顏開:“那是自然。”
“若是有人對師尊有怨言,定叫他活不過第二天去!”
“那倒不必!”
師尊連忙擺手:“知道你是我徒弟後,恐怕也沒人敢對我不敬。”
“我的意思是,你可能要在仙界待上一段時間。”
“那是自然!”
葉辰當即應允:“不過師尊位置坐穩之後,我可能就要離開了。”
“回周天萬界?”
師尊似乎已經知道葉辰心中所想。
“是不是還有未盡的牽掛?”
“呵呵,是不是下次再見面,我就要多一個徒孫了?”
葉辰面上罕見的一紅。
心頭閃過一道倩影。
仰頭看著滿天星斗,感慨道。
“是啊,回周天萬界。”
“那裡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