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嘯天上前想要阻止，卻見雲北疆搖搖頭，他的目光穿過黑鷹軍，尋找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雨後停在了遠處何不為的身上。

平靜的湖面下是波濤洶湧的浪流，雲北疆面色如常，聲音卻哽咽了，“我雲北疆並非貪戀世間榮華富貴之人，可你們不信，我想帶你們都好好活著不做無謂的犧牲，可你們還是不信。既然我是你們懷疑的種子，那便只能以身證道，還給你心安。北疆願所有北疆軍放下心中戒備，相信龍將軍，相信離淵。”

沒有一絲猶豫，劃開脖子那一刻，血液噴湧而出，此刻，他的心很安靜，是解脫與從容。

他的眼睛還是那麼明亮清澈，他看到了龍嘯天上想前一步卻止步，掩面痛惜；看到了遠處蠢蠢欲動的何不為，突然跪了下來；看到了小武聲嘶力竭地喊著，質問他，值得嗎？看到了跌跌撞撞衝過來的吳珏子，摔倒在地，後悔地嘶吼。

他還看到了——最遠處飛奔而來的那抹綠色倩影。

雲北疆勾起一抹笑意，口中不斷湧出鮮血，想說句話，喉嚨的血液卻止不住地湧出，壓制住他的聲音。

他的身軀從高臺倒下，不斷墜落，猶如斷翅的鴻雁，折了枝的果子，“砰——”一聲，再無生機。

囚禁的這段時間，他想了很多，回憶自己的一生，唯一的遺憾那件綠色的婚服，他對得起親生父母，對得起兄弟將士，對得起全天下的奴隸賤民，唯獨，對不起她。

他是個嘴上說的不放手，心裡卻不敢伸手的懦夫，只要提蠻退後一步，他便會退後百步，不敢冒昧打擾的呆子。

他在心裡默默訴說著，此去便是永別，願雲荒草木當春，願吾妻——再遇一心人。

一滴清淚落入土壤，雖然渺小，卻讓荒蕪的土地，也開出了一朵花。

提蠻衝過去，顫顫巍巍抱起滿身是灰的雲北疆，他徹底闔上了雙眼，再也睜不開了，看不到她淚流滿面的樣子，聽不到她聲嘶力竭求他活著的聲音。

雲北疆的嘴角洋溢著微笑，似乎在慶幸自己終於能躺進那個小箱子，從此再也沒有人能叫醒他，連提蠻也不行。

提蠻沒有哭，她知道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她得救他！可是眼淚已經蓄滿了整個眼眶，痛的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伸向自己的心口，用尖銳的指甲劃破皮肉，掏出另一半樹心，輕輕放入他的身體。

而後揹著他離開軍營，龍嘯天想要阻止提蠻帶走雲北疆，吳珏子卻拉住了他，“讓她走吧，便是她——他心心念念之人。”

他凝望著兩人離去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拐角，吳珏子的喉間像被堵住了一般，哭不出聲，雲北疆，你好狠的心，既然做了這樣的打算，若知如此，不如讓你戰死沙場，至少那樣你也不會恨我。

提蠻每走一步，心便痛一分，她失去的是她的整顆心。

她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也明白為什麼他第一眼就能知道自己是妖。

雲北疆被挖出樹心後，血液中一個微弱的氣息洩露空中，他是——半妖。

半妖是人族、被妖族都厭棄物種，身為半妖一出生就能擁有人族的形態，極少部分能覺醒妖族的天賦能力，資質不詳，而且他們通常會發生變異，身體上可能出現畸形，智力有殘缺，大多數半妖都活不過百歲，且他們的血液不純，若是再次與人族或者妖族產生後代，子嗣將發生更大的變異，於是在妖祖統御妖族之日，便明令禁止人族與妖族通婚。

如今能夠救雲北疆的，只要妖祖，妖祖大人法力無邊，定能救回他，抱著這個希望，提蠻將自己身體裡另一半樹心，注入雲北疆的身體，源源不斷地治癒之力，卻也只是勉強維持雲北疆微弱的心跳。

他不只有脖子上致命的傷，胸口挖心，體內還有一種劇毒，之前有樹心壓制沒有毒發，可中途沒了樹心，毒素便肆無忌憚地爆發。

提蠻揹著雲北疆，一路飛奔，在黑鷹軍營中尚且能忍住的眼淚，現在像斷了線的珠子散落身後，她咬住嘴唇，“他們，沒有給你留下一條活路，而你，也沒有想過讓自己活著。”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明白的太晚，若我早知道你的計劃，便不會離你而去了，雲北疆，你為什麼不和我說呢？你放心，我會求妖祖大人救你的，他還欠我月繭族一個交代。”

妖祖住在南極海處的宿宮巔峰，非要事，不見外人。

提蠻跪在山前，大聲喚道，“月繭滅族，狀告玄天宗，求見妖祖。”

轟——

虛空中驟現巨人般的虛影，隱天蔽日，不怒而威，聲音恢弘有力，“來者何人。”

跟隨提蠻一同到來的姜唯，腦中靈光一現，這聲音似乎在哪裡聽到過。

“我是月繭族人供奉的提蠻樹，玄天宗修士為了奪取提蠻樹心，將月繭全族的性命血祭，致使滅族！”

天空那道虛影一下子消失，另一道聲音撕破空間，從虛空中踏出站在提蠻身前，“你再說一遍？”

“是，玄天宗誅殺我族，月繭族——全族被滅。”提蠻的聲音已經哽咽。

于歸於野將手放在提蠻的頭頂，抽取她的記憶，他看到了火燒月繭部落，看到了箭雨虐殺獻祭。

“轟——隆隆”南極海的天空烏雲密佈，紫電雷鳴，子民們看到後虔誠地跪下，這是妖祖震怒了。

他的聲音幽幽暗啞帶著嗜血的殺意，面上卻看不出喜怒，“人族，竟敢犯我妖族子民，嫌活的太久了。”

“今日我有一問，求妖祖大人解答。”

于歸於野點點頭，示意她說。

“妖祖大人曾經為妖族部落都佈下過護族大陣，可為何在月繭族滅族，直至月繭村落被一把火燒了個安靜，都沒有開啟！？”

“提蠻，你是在懷疑本座？”于歸於野的眼神格外的危險，明顯已經被提蠻的話惹怒了。

“對，我就是懷疑，不，我堅信是妖祖大人根本沒有佈置！”

“轟轟轟——”遠處的一座山被手腕粗細的紫電擊中，轟然倒塌，山火飛快的蔓延，于歸於野深深吸了一口氣，手一揮，傾盆大雨瞬間澆滅山火。

“月繭族是本座佈陣的最後一個地方，當日本座與雲荒狼王一同前往，不可能會——”于歸於野突然停頓一秒，“有問題。”

當日雲荒狼王前來告訴自己有要事相商，因此月繭最後的陣法是雲荒狼王所設，于歸於野眸色加深，雲荒狼王絕不可能背叛妖族，可為何這陣法出了問題呢？而且荒蕪森林距離月繭族不遠，為何月繭出了事情，雲荒狼王到現在還未來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