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五條悟並沒有覺得李一一的到來改變了什麼事情。

既定會發生的事情不會因為誰就會改變，如果說李一一改變了什麼，那隻能說明有一些事情必然就是會被改變。

“你來啦。”

李一一理清楚自己的思路之後總算發現了五條悟。

看樣子他是早就來了。

要不是他顯眼的白色頭髮，穿著一身黑的男人都和黑夜融入到一起了。

只有時不時打過來的探照燈會在他身上留下些細碎的光束。

五條悟走到她身邊坐下，兩個人都懸空坐在細細的鐵欄杆上。

“你找我是想聊什麼？”

李一一看了看漆黑的天空，想了想，堅定地開口，“你想把兩面宿儺永遠封印還是直接殺掉。”

問出口的那一瞬間，她就後悔了。

“殺掉。”

五條悟的回答快得連一點遲疑都沒有。

她就知道。

自己就是多戳餘問這一嘴。

“如果我想改變你和兩面宿儺的死戰結局，想誰都不死，你覺得有可能嗎？”

到現在，李一一還是不願意相信五條悟會被兩面宿儺殺死。

五條悟轉頭看她，好像很疑惑，“你不相信我會贏嗎？”

“我相信啊，所以，我只是想知道你和兩面宿儺是不是，算了，我自己也知道答案。”

兩個對立的人，怎麼看都是你死我活的下場。

兩面宿儺的存在，不管是現在現在還是以後，不管是對咒術界還是對非咒術師的世界來說都是一個很大的威脅。

他要做的事情，是不會容忍有這樣大的威脅存在。

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

五條悟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的新眼睛在黑夜裡特別的亮，金色的紋路時不時閃過，像是現在天上的月亮。

五條悟站起來，在空中閒庭漫步，看上去悠閒的很，他也大概猜到了她想說什麼。

“啊，說起來，一一，我們好久沒有這樣單獨相處過了啊，自從那條龍變成人之後，我已經不是你最愛的人了嗎？”

你要是再說這樣的話，我們這個天就聊不下去了。

李一一翻了個白眼。

歪著頭想了想，這種事真是難組織語言。

這雙眼睛真是給自己出了個大難題。

說這種話，對方不是五條悟的話，她都怕被打。

“我要告訴你兩件事情，雖然你可能會覺得離譜，但是，我確實看到了。”

她輕輕咳嗽了兩聲，離五條悟遠了兩步，看了看彼此的距離，才開口說話，“我看到你的結局，應該說，看到了你其中的一個結局，你死了，兩面宿儺殺的。”

五條悟並不奇怪，冰夷已經跟他說過了。

“第二件事呢？”

他這樣不在乎的態度，雖然奇怪，但是倒給了她後面的話說出口的臺階。

“第二件事，你現在不用死了，我說的。”

之前的結局裡沒有她，現在她來了，自己背了他這條命，總不能白瞎一雙眼睛吧。

“嗯？”五條悟拖著長長的尾音，像是好奇，又不好奇。

“我被你們小看了啊。”

“你很強，真的，但是你有個很致命的缺點。你的六眼。”

五條悟轉過頭看她，不說話，也看不出生氣不生氣。

“雖然很失禮，但是在我看來，六眼不是什麼好事情，他是一個詛咒。”

像最強這兩個字一樣，都是詛咒。

“之前的你，一向不需要怎麼思考吧，你一向認為實力才是最重要的，別人看不爽你，但是也不能怎麼樣你，你之前一直是這個路數。但是力量太強大的時候，需要思想也跟上，我們把這個事情叫做頓悟。”

思想的缺乏，因為自己力量強大就會一直強大，也只會止步於現在的強大。

就像一個很有錢的人，他思想的空洞，完全不知道怎麼把手裡的錢拿去賺更多的錢，躺吃老本也能活，但是不能再升級。

“兩面宿儺很強，他最強的就在於他不斷的學習，他來自千年之前咒術全盛的時代，他身上的花招或者說他身上的技能多得很，如果羂索不死的話，再加上個羂索，你會很吃力，你自己也意識到這件事情了，所以你迫切地需要強大的同伴。”

五條悟看著遠處的燈塔站著不說話。

李一一抿了抿嘴，反正都說到這裡了，更過分的話也不怕了。

“你的出生打破了咒術界的平衡，這件事情你應該從小就知道了，但是不會一直失衡的，作為打破平衡的人，要麼自己從現在的狀況裡跳出來，創造新的平衡，要麼被抹殺重新回到原點。”陰陽調和不外乎這幾種情況，“我很擔心你，如果你的對手是全盛時期的兩面宿儺的話，我的眼睛看到的其中一個結局就是你的死亡。”

李一一站起身，拜這雙眼睛所賜，自己現在說話就像之前德川家那個奇怪的先知小姐。

沒辦法，自己都看到了，與其讓變化去變化，還不如自己主動地去掌握變化。

至少主動掌握變化，代價的大小，自己可以控制。

如果已經亂七八糟成這樣了，那還不如更亂一點。

“這是你現在這雙眼睛看到的嗎？”

“是。”

五條悟像是在想什麼，笑意不明地看著李一一，表情依舊沒變，“外來者，真是說了些很了不得的話啊。”

李一一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突然又往後退了幾步。

哎哎哎！！

他生氣了！！！

哎！！！！！！！！！

男人最不能容忍別人說他不強，哎！！！！

看吧看吧！

這可不能怪她啊，這是這雙眼睛讓她說的。

她有什麼壞心思，自己一個在咒術上還不如小蘿蔔頭的人，她只是想在這個世界完成任務之後還能全須全尾地回家。

李一一笑著指著自己的眼睛，“眼睛看到的，也是他讓我說的。”

五條悟現在確實挺生氣的，六眼是詛咒，最強是詛咒。

這些話，他可是第一次從別人嘴裡聽到。

“你不要生氣嘛，雖然這些不中聽的話我不知道有多少是可信的，但是我已經為你想到辦法了哦。”

即使有一天會到最壞的結果，她也已經想到辦法了。

“一一真是個記仇的孩子啊，我只是嫌棄你是個負擔，你就跟我說這麼過分的話，女人的嘴，真是騙人的鬼。”

五條悟轉過身體背對著她。

不是沒有人懷疑過他。

事實上很多人懷疑過他，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可以解決這件事情。

但是，暫時還沒有一個人敢把這些話說到他眼跟前來的。

李一一鬆了口氣，其實這雙鳳凰眼看到的東西還更多。

還有很多李一一不能說出來的細節， 但是從羂索提前被他們搞死的那時候起，整個結局就已經開始變化。

牽一髮而動全身，其中的一個小環節出錯，走到原定的最後結局的道路就開始變化了。

既然過程已經開始變化，那結局變化，也就不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些細節不說也罷，但是為了主動掌握一些，她想要激勵五條悟，或者說刺激五條悟。

最強需要的是什麼，是力量和思想的同步。

兩面宿儺準備了這一千多年，難道就只是為了等到六眼跟他打一架？

顯然不是的，他的目的更大。

想要的更多。

為了他的目的，他籌劃了這麼多年，要是能簡簡單單地粉碎他的陰謀，那才是不正常的事情。

如果說關係到人性命的代價是最大的，那麼她現在能指望的就只有五條悟。

如果五條悟能跳出來，他能主動打破現在的失衡，甚至有創造新的平衡的能力，那變化給自己的代價就會被無限縮小。

“但其實我比你更加不想聽到這些話，如果沒有兩面宿儺這樣厲害的對手，如果時間還來得及的話，我寧願永遠看不到那些東西。”

“那麼，是什麼時間來不及了？是你在這個世界的任務快要到時間了嗎。”

五條悟轉過頭看她，沒什麼表情，一如既往地抓住了重點。

不過抓住的，是李一一不會告訴他的重點。

“是啊，是我的時間來不及了。我害怕你和兩面宿儺對上之後，我沒有時間等到我想要的結局，所以，只能主動了呀，雖然很失禮，但是我可以為我說過的話負責。我看到的那些東西，確實是真的，而且，”李一一走到五條悟身邊，抓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五條悟低頭，看著李一一手掌心竄出來的瑩白色的火焰穿透他的無下限，現在正透過她的掌心燙傷著自己的手。

“你的無下限，也不再是無敵的。”

你的無下限，你的最強的咒術，到現在為止你為止驕傲的所有如果都可以被人輕易地打破，那麼你還會被六眼的詛咒困住，永遠停留在原地嗎。

你要想辦法變得更強啊，你更強了，我站在你的身邊，受到的代價就會越小。

“雖然這樣說很卑鄙，也許我看到的是假的，可能我只是看到了我最害怕的幻境就把自己的害怕想強加給你，但是我很想你強一點，再強一點，我的代價就可以小一點，再小一點，我太怕痛了，五條悟。”

這個垃圾任務對她來說毫無一點人性。

這種任務，如果是強大的人做起來，大概是沒什麼關係的，但是在自己身上，真是太吃力了。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弱，自己弱沒關係，她可以pua別人讓別人變強啊！

少女低垂著頭，握著他的手，又害怕又愧疚。

聲音低低軟軟的，是示弱是道歉。

五條悟另一隻手摸上她的頭，“原來只是你怕痛而已啊，沒事的，你在我身邊，就沒事的。”

黑夜，月明星稀。

東京的夜生活一如既往地熱鬧。

上面的聊天順利進行，下面街邊的小酒吧裡，兩個看上去成熟的男女此刻正奇怪地湊在一起，組成了酒搭子。

“乾杯！！啊！！！果然，酒是個好東西啊！！”

坐在高腳凳上拿著扎啤杯大口喝酒的，是一個不怎麼能讓人想到的男女組合，冰夷和硝子。

硝子今天累了一天，晚上走到常去的酒館裡面想喝一杯的時候，遇上了等著李一一的冰夷。

兩人對視的那一瞬間，店老闆開啟啤酒“乒”的那一聲，彷彿天雷勾地火，兩人都瞬間被酒勾走了魂。

於是，屁股被高腳凳和啤酒粘住的兩個人，對面坐著端起了酒杯。

噸噸噸幾口冰啤酒下肚，就像一天的煩惱都被自己喝下去了一樣。

對硝子來說，這一刻的感覺尤其地爽。

“你說，李一一和五條悟在聊天，在上面？”硝子豎著食指往上指了指，“他們約會，你一點都不擔心自家孩子？”

硝子的印象裡，冰夷對五條悟可沒有這麼寬容。

冰夷舔了口嘴唇上的啤酒沫沫，毫不在意的又連著喝幾口。

“現在我完全不擔心。”

“哈？”

硝子不是沒有想過五條悟和李一一這樣的cp組合，畢竟這兩個人有一段時間的氣場實在黏黏糊糊的，彷彿插不進去第二個人。

“也許，他們都對彼此有點好感，但是也只是停留在有好感，李一一，一個滿心滿眼都是完成任務，而且最後一定會回到另一個世界的人；五條悟，一個極其堅定自己要做的事情的人，這樣的兩個人就算對對方有好感，也會是在掌控之內方寸之間，都太清醒，沒什麼太多擔心的必要。”

冰夷看的很清楚，他從來不避諱李一一和五條悟之間的火花，但是兩個人相差的東西太多了。

也許會短暫地相處，但是最後還是會各回各位。

彼此都是清醒的人，都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比起cp來，他們更合適做同伴。

也許在五條悟心裡，李一一連同伴都算不上，只是一個需要自己負擔的人而已。

硝子似懂非懂地喔了兩聲，“所以，五條悟和李一一沒有可能？”

冰夷笑了笑，堅定地看著硝子的眼睛，朗聲回答她，“絕無此種可能！”

硝子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膀，抬起酒杯兩人又cheers一杯。

管他呢，咒術師這種不知道明天誰還活著的職業，想太多，不是好事情。

“乾杯！”

“乾杯！！”

李一一和五條悟的聊天持續時間其實沒多久，說完該說的話，兩個人就靠在高塔的欄杆上吹冷風。

和上次來不一樣，這次的風涼快得很。

“你跟我說說你們那個世界吧，應該沒有我這麼帥的老師吧！！！”

李一一嘖了一聲，他真是對自己的外貌尤其尤其的自信。

不論何時。

“修仙界啊，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只要你修道修得好，就可以活得長的世界，”算起來，長壽，確實是修仙界的特色之一。“像你們咒術師一樣，修仙界的修者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情，根據自己擅長的事情分成不同的幫派，大家從各自的原生家庭裡面來到幫派裡面成為新的組合，我就是御獸宗的，我可是大師姐哦，就是你們這裡乙骨的角色，我要是回去的話，就是御獸宗的掌門了，相當於直接接替你現在的位置。”

“哇哦，一一原來這麼厲害啊。”

五條悟很應景，也很捧場，就是表情再認真點就好了。

“當然了，我們那個世界到處都是充盈的能力，就是這種。”

李一一拉過他的手，把神府裡面的靈氣調動出來往他掌心裡放，“有沒有感覺暖暖的，超舒服？”

奇怪的能量帶著溫和的清涼覆蓋住剛剛被李一一的火焰灼傷的地方，五條悟低頭看著她的手，他第一次這樣直觀地感受她的能量進到自己的身體裡面。

像是睡飽了的滿足，又像是吃飽了的滿足。

總之，很舒服。

和咒力不一樣的力量，是這樣的啊。

她就是在這樣的力量包裹下成長起來的嗎。

難怪，整個人都軟綿綿的，像他喜歡吃的大福，軟軟的，一看就是甜甜的東西。

“我們活得長的基礎，就是這個。就像你們的咒力一樣，這個就是我們日常需要到的能量，”李一一摸了摸他掌心剛被燙出來的紅色，他的手好大，可以把自己兩隻手都包起來，“是不是很舒服！”

她不是治癒系的，治不好他被燙到的傷，但是沒關係，五條悟自己就會反轉術式。

手掌的無下限已經被燒掉，五條悟低頭看著掌心裡像毛毛蟲一樣又短又肉的手，好笑得捏了捏，“是挺舒服的。”

“五條悟，你會一直是最強的，是吧。”

“相信我，我一直都會是最強的。”

成功！！！！！

那晚的談話被兩個酒鬼喝多了跑上來強行打斷，不僅是冰夷，硝子也醉得迷迷糊糊的。

五條悟一手撈一個，帶著李一一回了高專。

醉酒的人在隔壁和隔壁，兩個房間打通了的人現在還不想睡。

一個是在想今天說的是不是不合適，一個在想她說的六眼的事。

成功激勵那是最好，就算沒有，她現在也有了應對的辦法。

那麼現在就可以再好好梳理一下任務這件事情。

盲猜，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最終任務應該就是改變一些原定結局。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現在她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半。

她腦子裡開始展開連線圖，五條悟、宿儺，這是兩個最主要的中心人物。

那麼延續展開的就是五條悟這邊陣營的真希、伏黑惠、狗卷棘、胖達、乙骨猶太，這幾個人原定的結局說不上好，反正暫時她看到的，至少都還活著。

那按照實力來剔除掉影響可能最小的狗卷棘和胖達，剩下的伏黑惠算是一個重要人物，畢竟兩面宿儺也想搶他。

另外就是乙骨猶太，作為特級咒術師，也算是五條悟未來的接班人，還有就是真希。

覺醒完全體天予咒賦的女人，對五條悟的幫助不可能不大。

另外還有一個人是夾在五條悟和兩面宿儺中間的，虎杖悠仁。

他還沒有正式和她見過面。

應該說他本尊的靈魂還沒有正式和她見過面。

接下來就是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那邊的情況相對比較簡單，但是卻是變數最大的。

因為兩面宿儺那邊就只有他一個。

強大，變數，變化無常。

李一一頭痛地嚶嚶叫出聲，她長腦子到此結束。

她剛剛大言不慚地說人家要思考，結果最沒腦子的就是自己。

五條悟現在罕見地也在思考，不是他以前不思考，而是他能思考的時間實在太少了。

咒術界的任務，需要他的太多了。

以前是因為還沒有強大的同伴，現在是因為，他剛剛聽到了李一一說的話。

雖然覺得她大言不慚，但是，那些話，確實有些地方是有道理的。

如果只是在現在的力量，他滿足嗎？

怎麼會滿足呢，能夠更強，誰會滿足。

六眼的存在即是力量的象徵，又是失衡的存在。

從小就不斷有人在他耳邊說，自己將來會是最強的。

自己也是一直都這樣做的。

但是沒有人跟他說過，最強和六眼，都是詛咒。

成為最強的路上，自己失去的摯友同伴一個接著一個。

五條悟腦子裡又想起那條街道上的車水馬龍，那個問他，因為是五條悟所以最強，還是因為是最強所以是五條悟。

他現在回想起來，夏油傑當時也很絕望吧。

他現在才稍微理解一點摯友當時的心情。

命運剛好選擇了你成為六眼，成為最強。

所以你才可以是最強，但是當時自己完全沒有理解到啊。

但是，自己是五條悟，五條悟就是五條悟。

怎麼會只是單純的六眼。

就算要選擇，那也是要選擇因為五條悟所以才是最強啊。

“六眼是詛咒，原來，是這個意思。”

五條悟站在窗邊，看著外面漆黑的夜晚，突然理解了那雙眼睛讓李一一說出來的話。

“你還沒有睡著嗎？”下床準備喝個水，看到五條悟定定站在窗子前面。

要不是五條悟自己先說話，她準備不去打擾這個人的思考。

五條悟轉頭看她，“你不也沒睡著。”

失眠也有搭子，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李一一端著水杯湊在五條悟身邊，順著他的視線往外面看，烏漆嘛黑的，什麼都看不見。

五條悟低頭看著她毛茸茸的腦袋，抬手把她的頭擰回來，“你不睡覺在幹什麼。”

沒骨頭孩子順勢靠他身上，“在想我今天實在勇敢。”

五條悟仰了仰頭，閉著眼睛平復剛剛心裡思考完的事情，再睜眼，又恢復了一貫的平靜。

“是啊，你超級勇敢的！”

你說的話，可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我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