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縣尉透過案錄拼湊出整個案子案發前後的一些真相。
其中最有爭議的一點就是,朱旺生當晚看到的兩個互相推搡的投影,竟然被當做定罪的關鍵證詞。
因為,朱金到底有沒有重新站起來,誰也不知道。
朱縣尉合上案錄,沉沉地嘆了一口氣,“這個案子,不利啊......”
縣衙這邊是把案子定性為酒後行兇,不管是錯手,還是有意,朱昌生都是殺害朱金的兇手。
動機還極有可能是因為那兩畝地。
案錄上有幾個村民的證詞,直指朱昌生是因為貪圖朱金的田地,才經常哄著朱金。
另外,還有人猜測,當晚朱昌生極有可能因為朱金不可能低價賣地,才藉著酒意對朱金動手。
人證、動機。已經俱全,除非出現新的嫌疑人,新的疑點,不然,朱昌生必死無疑了。
朱縣尉出了縣衙,就看到朱見福站在臺階下,焦急地走來走去。
“達生叔!”
朱見福一看到朱縣尉就急忙跑上前,“達生叔,怎麼樣?我爹的案子還有轉機嗎?”
“見福,我們先去看你爹。”
牢房就在縣衙隔壁,從另一扇小門進去。
牢頭已經得了陳縣令的吩咐,所以當他看到朱縣尉的時候,趕緊客客氣氣地領著他去了關押朱昌生的牢房。
“朱大人,小朱村長就關在這裡。”
“嗯,下去吧。”朱縣尉討了幾兩碎銀給牢頭,讓他退下去。
朱昌生此時正躺在草堆上,睜著無神的雙眼,望著牆上那一個小小的視窗。
而這個狹小的視窗,還不是每間牢房都有,是他的家人特地花了二十兩銀子,他才能換到這間來。
“爹,爹!您看看是誰來了?!是達生叔,達生叔來救你了!爹!”
“昌生,昌生,你怎麼樣了?”
朱昌生聽到了兒子的聲音,這段時間,他的兒子天天花了錢來陪他。但是,達生?達生來了嗎......
他微抬起頭,看向牢房的小門,那裡站著兩個熟悉的身影。
“達生?!達生!”朱昌生猛地爬了起來,奔向他的好兄弟,二人隔著木欄杆,彼此都紅了雙眼。
“昌生啊,怎麼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也不第一時間寫信通知我啊......”
親眼看到發小的現狀,朱縣尉心痛不已,眼前的人如此頹喪、落魄、消瘦,還哪裡有半分之前憨厚可親的模樣啊。
朱昌生抓著欄杆的手指,骨節分明,青筋凸起,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達生,一開始,我真沒覺得自己會被關起來。我那麼照顧金叔,村裡人都有目共睹的啊......我怎麼會謀害他呢?!
我以為,很快就能查清事情的真相,官府說不定很快就查明是外來的夜賊害死了金叔。
可是,後來,一樁樁,一件件,突然就把我逼到這個份上。村裡人還懷疑我,旺生他也沒辦法給我作證,直到縣令把我帶走,我才恍然,原來這個案子,只有我是唯一有嫌疑的。
我想了又想,就算通知你過來又能如何,那天晚上只有我和金叔在一起喝酒,根本沒有第三個人在場。
金叔也確確實實被我推了一把......但是,他重新起來了!真的!還說不用點燈......但是這些,旺生他看不到啊,他只在門口,根本看不到裡面的情況啊......
達生,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我怎麼還能拖你下水呢?!”
朱縣尉抹了一把眼淚,虎目圓瞪,“糊塗!你糊塗啊!”
“嗚嗚嗚......達生啊,以後就拜託你照顧我的家人了啊......”
兩個大男人隔著欄杆,抱頭痛哭起來,宛如立馬就要生離死別。
朱見福見狀,心裡一急,脫口而出,“爹,您沒說實話!明明就是......”
“閉嘴!”
朱昌生連忙呵斥兒子,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朱縣尉何其精明,一雙厲眼看向朱見福,“見福侄兒,你剛剛想說什麼,大膽地說,不用顧及你爹。都說給叔聽。”
朱見福看了自家老爹,才哽咽地說:“叔,是族老們,不讓我們去找您的......他們還來牢房警告爹,說爹的案子,已經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了,所以不能去找您,不要讓您為了爹,壞了名聲!”
朱縣尉聽完,眉頭緊蹙,心裡極其不贊同族裡的做法,但是,他知道,族裡這是在維護他。
朱昌生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和朱縣尉說道:“達生,你不要多想。族老們沒別的意思,當初我剛被帶到縣衙,族老們也盡心幫了我。只是,這個案子,的確沒有生機了......”
他垂頭喪氣,一下就坐到了地上,臉上一片茫然,“達生,你說,會不會那天晚上,金叔根本就沒有重新站起來,而是我喝醉酒,看錯了眼......”
朱縣尉沒辦法回答他,但是,他突然想到,也許有一個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昌生,既然你的話不作數,那我們就讓朱金叔,親口告訴大家!”
朱昌生父子一臉錯愕地望向他,都不能理解他話裡的意思。
然而朱縣尉卻像找到突破口一般,簡單和朱昌生父子告辭,就匆匆地回了縣衙。
他借了筆墨紙硯,快速地寫了一封信,晾乾封存後,交給了近身僕人,交代他要用最短的時間,送回新河縣。
“誰都信不過,那就讓死者自己來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