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廊宗大事不斷，先是太上宗主紫鳶飛昇成神，後是宗主中暠宣佈第七峰峰主季簡將辭別天廊宗，七峰主之位擇日進行峰主選拔。
“這…天廊宗就剩下清塵女君了？”
“應該說還有一位清塵女君。”
“竟然還有清塵女君，難搞，哪怕是隻有那位，天廊宗也能把其他宗門甩出十萬八千里去。”
“季君要離開天廊宗是板上釘釘的事吧，不過她現在走，是不是也是因為要證道成神了？”
“就沒可能是她要去帝江小洲陪老婆嗎…”
酒館裡的討論一時間陷入沉默，直到又有人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紫鳶會把她一塊帶走吧…”
凰霄先回了萬方城，季三簡回第七峰主持新峰主的選拔比賽及之後的交接事項，這麼一來二去，等她真正的辭去第七峰峰主之職，已經是這一年的冬末了。
大雪籠罩青山，這素白紗衣落下，萬物冬眠，人間的喧囂一下子單調了不少。
今年天廊宗的大事不少，故而清塵選擇新年大祭之後再離開。
她又要去輪迴了。
季三簡走到山巔懸崖邊，寰穹已經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
“你說，不能忘記的人是不是最痛苦。”
“可是沒有那些記憶，我們又怎麼是我們呢？”
清塵又要去輪迴了，她永遠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也永遠不會停下。
“我和她，過了很好的一輩子。”寰穹道。
十六歲的秋天，在軍訓結束後的第一次正式上學那天，她在校門口不小心撞到一位同學，她慌張地說“對不起”，而同學只是溫和地安慰她，並幫她把書撿起來。
寰穹說：“清塵那個性子，轉世輪迴了也好認。”
清塵不喜歡爭奪，可她的天賦註定她身處旋渦中心，在那個不能修煉的世界，在那個以成績論的學生時代，她一直耀眼地掛在榜首。
老師會耳提面命讓大家都向她學一學，校長會把她當活字招牌驕傲炫耀，家長們也會異口同聲地說：“我家孩子要是像她那樣就好了。”
這樣的一位三好學生，不僅在成年人的世界裡備受疼愛，在同齡人眼中，她也是值得尊敬的。
她會花大量的課餘時間來幫助同學們學習不會的知識點，她不愛生氣，被欺負了也只是心平氣和地與對方講理，實在講不通就去找老師找家長，要是對方實在難纏，她也不介意親自動手教訓對方。
輪迴轉世只能封印清塵前世的記憶，可她不僅有傲人的天賦，還有獨一無二令人敬佩的心性。
“清塵的家境不算好，她單親，媽媽在學校對面開了一家早餐店，每天早晨我們踩著點到校門口的時候，她已經幫阿姨忙了一早晨的買賣。”
寰穹笑起來：“你也上過高中，你知道的，每個學校都有自己的跑操標準。我們那時候管得松，上午的課間操大家能逃就逃，只有她會乖乖地跟在班級裡跑完全程，每一天都是。”
清塵是個守規矩的人，前提是這個規矩她認可，如果她不認可，那她將成為領頭破壞規矩的那個。
“高二的時候，我們學校強制補課，還要收高額的補課費，她花錢找人冒充家長給教育局打電話舉報。教育局和校長穿一條褲子，舉報沒成功，她又實名聯絡電視臺，聯絡市長。”
季三簡道：“我猜她被威脅了。”
“是啊，”寰穹道，“槍打出頭鳥，校長用開除威脅她。”
季三簡似乎能想到清塵那個時候是如何氣校長的，她大概只會說一句：“好。”
“你知道嗎，校長那時候都傻眼了，她的成績在全市排前五，體育成績也好，是我們校籃球隊主力，也積極參加各種會考比試，可是我們學校的吉祥物。校長也只是想用‘開除’威脅她一下，沒想到她真準備收拾書包走人，校長又對她打親情牌，她反問校長：‘是你不讓我念書，又不是我不讓我念書，我媽為什麼會對我失望，她只會覺得是這所學校配不上我。況且我成績好，不在這裡念也有別的學校願意收我，這並不耽誤我參加高考。’”
季三簡扶額：“好好好，真不愧是她。”
“補課的事到底沒成，因為清塵勸校長，讓他不要太沖動，她說她被開除了反而更有時間舉報學校。她還給校長講道理：‘你最好不要把主意打到我媽媽的早餐店上，不然我會把我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報復你身上，你也有妻子和兒女，你希望他們一天到晚都被人盯著嗎？別忘了，我才十七歲，我有大把的時光可以折騰，哪怕是犯法了我也可以讓輿論站在我這邊。到那一天，我撐死是判個幾年，高考是捷徑但不是我唯一的路，更不是能限定我的路，我出來還有數不清的選擇，而你名聲掃地，為官被查，你背後的人估計也會選擇棄車保帥，你還能有什麼？’”
季三簡不在現場，但她能想象到清塵是如何心平氣和和顏悅色地講這番威脅人的話，她搓搓胳膊：“有的時候我真懷疑清塵要是黑化，我能不能打贏她。”
季三簡這輩子都不想對上的敵人就是清塵，好在她這番話成功震懾住了校長，讓清塵能夠平安地度過接下來的日子。
“那個時候，我為了能夠接近她，天天去她家早餐店刷臉，搞得她媽媽以為我是找她補課的，讓我留下聯絡方式哪天好好談談補課的事。”
清塵為了補貼家用會有償幫同學補課，她那個性子正好適合當老師，寰穹的成績其實不算差，可為了追女朋友多學幾個小時有什麼不好。
清塵捏著她的下頜讓她把頭轉過去：“看書，別看我。”
“我背下來了！”
“好吧，那我們今天的課就到這裡。”
“我背下來昨天的了！”
清塵嘆口氣，開啟高考招生計劃的書，勸道：“你的目標是最好的醫科大學，高考分數最起碼要在630，你成績不差，可還有六七十分的距離呢。”
“那麼同學老師你有什麼意見呢？”
清塵冷酷且無情：“我的建議是你找個真正的補課老師，我幫不到你。”
說完，清塵就站起來準備收拾東西走人，寰穹趕緊把她按回去：“我有道題不會，你上次的那個解法我只研究出一半，你再幫幫我，哪怕是這一道題呢。”
一道又一道，一道接一道，就這樣，高考到了。
她們倆都考上了心目中的學校，放榜那天，寰穹特地跑到她家的早餐店，和她一塊等成績。
成績下來後，清塵只是長鬆一口氣，她比她媽媽冷靜多了，查完成績後接著繫上圍裙幹活。
阿姨在那裡謝天謝地，寰穹湊過去問她：“那我現在可以看你了嗎？”
“可以，”但是清塵不看她，“不過我還有活要幹。”
高考結束的假期是學生們最好的瘋玩時間，寰穹用那幾個月天天往早餐店跑，清塵不讓她動手，她便搬張椅子在旁邊和清塵嘮嗑，或是在人多真的忙不過來時噹噹收銀員。
錄取通知書下來後，清塵用自己攢得零花錢請她去雲南玩，只因為她說過一句：“我超級喜歡雲南的。”
雲南有菟絲花的分支，寰穹當然喜歡，而她最喜歡的是清塵在慢慢讓她走進自己的人生。
她們倆是同一個學校不同的系，上大學後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一起，一塊去圖書館，一塊去騎行，一塊出國讀研。
寰穹沒來得及經歷出櫃和家人吵架的環節，在她因醫生工作無暇分身的時候，清塵獨自聯絡到了她的父母。
她們倆的事，父母早有所察覺，一開始確實不能接受，但在清塵堅持不懈地勸說和親力親為地證明下，那年過年寰穹回國時，她的父母已經看開了。
清塵的母親自然是不反對的，那年年宴，雙方家長碰頭聚餐，都對對方做出了肯定。
博士讀完回國後，寰穹和清塵舉行了婚禮。
寰穹三十三歲那年，國內終於從法律層面上承認，新法生效當天，她們去民政局正式辦理結婚證。
這一生從十六歲初識到九十二歲去世，六十六年的時間給了她們一個完美的過程和結局。
而現在，寰穹要面臨最殘酷的選擇：是成為獨自記得美好的人，還是忘記一切，繼續和她去輪迴，再在下一個世界裡相遇。
新年大祭過後，在世人面前刷過臉打過強心針的清塵又一次開啟輪迴。
這一天，寰穹和季三簡一起來送她。
寰穹道：“清塵，我們離婚吧。”
“好。”
清塵有欣慰也有不捨，更多的是驕傲。
誰也不能保證輪迴後清塵還會愛上她，而寰穹也不能因為一次一次地追隨她而浪費自己的修為。
畢竟，她站在這，是因為她是她，她早就已經選擇成為不需要依附別人的菟絲花，又怎能改變這誓言。
清塵有清塵的道，寰穹有寰穹的道，只有堅守著自己的道走下去，在三千大千世界重逢時，才能說上一句：“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