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太子府內的景象，正如衛穎想象的一般無異。

常皇貴妃看到一片廳內的一片狼藉，和自己兒子滿是鮮血的手，在心裡醞釀的那些責罵的話，一時間都煙消霧散，可礙於沐老將軍和衛家父子，還是得硬下心來做做樣子。

“逆子，跪下！”常皇貴妃厲聲喝道。

看到她身後的三人，尤其是沐老將軍手中的龍頭杖，司徒燁心中也微微打了個顫。只是他貴為太子，跪天跪地跪父母，如今要在他的臣子面前下跪……

龍頭杖有什麼了不起，難不成他一個做臣子的，還真敢對當朝的太子動手？

如此埋沒臉面的事情，他司徒燁要是做了，可不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其實，只司徒燁自己不清楚，整個西唐朝百姓的大牙，早在他那富有傳奇色彩精彩絕倫的故事裡，早早都掉了個精光。

知子莫若母，常皇貴妃自是知曉他的想法，她只能在心裡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走得太過平順的孩子，終究是缺了點能屈能伸的精神。

她一面在心裡嘆氣，一面偷偷地朝他使眼色，奈何司徒燁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常皇貴妃本想著在眾人面前，嚴厲地將司徒燁責罵幾句，然後找個責罰的由頭將他從三人眼皮子底下撈出去，再給他們說說好話，這事就給糊弄過去了。

可眼前這三人在衛穎的事情上，個個精得跟猴兒似的，哪裡這般好糊弄？而且，他們此行的重點是衛穎，其他什麼事都不重要。聽說那丫頭傷心欲絕，被氣得離府出走，他們遣人找尋至今，一點訊息都沒有，早都急得團團轉。

如今看到司徒燁這副神情，竟是沒有半點意識到自己的錯，更是毫無悔意，心下是又急又氣又恨。

可嘆自家小子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知態度要端正。

她正慨嘆著，不想沐老將軍的龍頭杖已是不分輕重，啪啪啪落在了司徒燁身上。

“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東西……”司徒燁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他不曾想過沐雲真的敢對他下手，一時間又怒又惱又羞又恨，口不擇言。

然司徒燁沒想話還沒說完，那疼痛來得更加猛烈，密密麻麻，不給他絲毫的喘息，一肚子罵人的話最終都只能硬生生地往肚子裡吞，無暇顧及，只哭爹喊娘抱著頭四處逃竄。

一旁的衛錚和衛隆，看戲的不嫌事大，居然抱手斜眼又皺眉，嘴巴也不閒著，“岳父大人/外祖父是久不操練了嗎？平時生猛如虎兇狠如狼怎麼此刻竟像足餓了三天三夜的小兔子，這般綿軟無力，打在身上能疼嗎？”

而追著沐老將軍、已經心疼的不要不要的常皇貴妃，內心已經淚流滿裡面，一面暗暗咒罵著，一面又不得不示弱求情，“老將軍息怒，息怒。怒傷肝，暴傷筋，太子犯錯在先，忤逆在後，本宮定會嚴加懲戒，還請老將軍康體為重。”

……

這場追逐戰持續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才拉下帷幕。

司徒燁被打得七零八落，錦袍斜掛在身上，玉冠歪歪斜斜地掛著，搖搖欲墜，零落的絲絲縷縷的亂髮，遮不住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淤青，哪裡還有往日的半點輝華？

一直在身後追著跑的常皇貴妃，此時也顧不得儀態，整個人靠在凳子上重重地喘著大氣，玉手撫在胸口上，輕輕地順著氣。桂嬤嬤嚇得大氣不敢出，只躬身垂眸，手忙腳亂地幫她整理頭上的亂髮和歪斜了的珠釵。

沐雲卻是氣都不喘一口，聲音鏗鏘有力，“太子殿下莫不是以為，這先皇的賜婚老臣就無可奈何？”龍頭杖在他手中一震，氣吞山河。

暮年的老將軍，滿頭花髮，飽經風霜的臉上盡是滄桑，歲月奪去了他的青春、蒼老了他的容顏，卻抹殺不了那磅礴的氣勢、震懾人心的風采和綿延萬里的魅力。

“老夫即便是賠上這條老命，也是要為穎兒討個公道的。太子這般對待我穎兒，就算是到先帝那，老夫也是敢問一句，這事，他管還是不管？他不管，老夫便越俎代庖，替他管了。”

他擲地有聲，字字鏗鏘，句句有力，如雷電滾滾，擊在常皇貴妃和司徒燁身上；似江河滔滔，將其淹沒其中。

打都打完了，現在才說這樣的話，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

司徒燁內心憤恨，卻不敢吱聲。

衛錚父子看著氣勢磅礴的沐雲，一致投以五體投地的欽佩的目光。

外祖父寶刀未老！

岳父大人神勇無敵！

我哄岳父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衛錚瞥了一眼自家兒子：薑還是老的辣。

沐雲看著這兩父子，卻是在心裡輕哼，眉毛一挑兩眼一瞪：幹活的時候你們都幹嘛去了！

父子二人一接收到警報的訊號，立馬一個看天一個看地，避開沐雲的目光。

司徒燁遭了一頓皮肉之苦，這會倒是老實了不少，正懨懨地趴在常皇貴妃腿邊上，委委屈屈，可可憐憐。

常皇貴妃雖心疼不已，卻也還得強撐著，怒氣衝衝朝著司徒燁喝道，“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還不快給老將軍和你岳父大人賠禮道歉！”

“‘岳父’一稱下官實在是愧不敢當。”常皇貴妃本想拉近點關係，也順道提醒眾人，自家兒子到底是他們寵在心尖上的人兒的情之所鍾。不想衛錚半點不領情，冷言冷語就給擋了回去。

“太子殿下，穎兒是臣親手託付給你，臣如今別無所求，只求還我一個完好如初的閨女，如若不然，臣就是拼了整個太傅府，也定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我沐家也定是不會善罷甘休！”沐雲往椅櫈上一坐，聲音差點把司徒燁給震開。

“至於其他……”衛錚看岳父大人不準備繼續，袖子一拂，傲然屹立，“想來也沒什麼可談的好談的了。”

衛錚一介書生，平日裡都是以溫文儒雅彬彬有禮的形象示人，此時此刻的他，完全就是一頭憤怒的獅子，分分鐘要將司徒燁給吃掉。

龍有逆鱗，他的逆鱗，就是眾人口中的那個痴傻醜女衛穎。女兒受了這樣的傷害和打擊，他不怕她遭人詬病、被人恥笑，他只怕她會一時想不開做出犯傻的事情。

常皇貴妃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衛太傅，心底陡然生出一絲寒意。這些年來她最擔心的事情莫過於此。

自個兒的兒子幾斤幾兩，她最是清楚不過，若沒有了沐衛兩家的支援，即便日後給他登上那個位置，能不能坐熱還是一回事。沐家子孫相繼戰死沙場，如今雖不比往日，可底子還是強於很多世家大族的，且沐老將軍麾下能人眾多，這些年來他悉心栽培的外孫衛隆，早已獨當一面。

太傅雖是位尊職虛，可衛太傅任職的這些年，門生遍佈天下，在整個西塘朝的影響力那是不容小覷的。彈指間，就是千尺風浪，萬里波濤洶湧。

先皇定下的婚約是不錯，可這兩家要真是鬧起來，皇上太后又是偏向他們，若真有心，什麼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