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顏送姐姐回到靳家,徐知縈與靳越塵百般挽留,讓她留下來住幾日,她似撥浪鼓那般搖了搖頭。
“多謝姐姐姐夫,可祖母這兩日身邊不能少了人,我還得趕緊回去呢,不用送了,你們先進去吧,我看著你們進去了我再走。”
徐知縈拗不過,只得任她去了。
徐知顏看著姐姐的背影,鼻尖微酸,這一世,總算給姐姐搏了一個好結局。
姐姐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之後,她才不舍地上了車。
在進車門的那一瞬間,忽然看到遠處有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立於人群中。
那人的眼神越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直直盯向靳家門口。
徐知顏背後一涼,順著這道森冷的目光看去。
那人向她挑釁一笑,徐知顏看清那人面貌時,頭皮瞬間發麻,渾身上下的血像是被凝住一般,那種熟悉的無力感又回來了,這種無力感沉重地拖著她的四肢,讓她險些喘不過氣來。
那個笑容曾在無數個噩夢中將她一遍又一遍拖進黑不見底的深淵。
宋懷愉!
她提著裙襬,下了車。
緩緩向他走去。
走向他的時候,前世所有的血腥、苦難、不甘、怨恨、絕望一一浮在心裡,腦中、眼裡,充斥著她的四肢百骸。
前世那個斷她腿,砍她家人頭、騙她、欺她、賜她鴆酒的惡魔又回來了!
她站定在宋懷愉面前。
他面容不減,俯身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恨我了。”
徐知顏怔愣在原地,這句話如無數捆火藥炸響在她身旁。
宋懷愉說了這句話之後,抽身回去,站姿十分挺拔,笑容如他們第一次見面那般溫和。
徐知顏的指尖在顫抖,她極力控制住自己聲音,別露怯,別發抖。
她的反應早就被宋懷愉盡收眼底了。
宋懷愉心中幾乎歡快得幾欲吼叫出來,他終於證實了!
以前每次見過徐知顏之後,回去的夜晚,他總會做夢,做一個他利用徐知顏,手刃了徐家,之後又利用押糧官,讓容辭萬箭穿心而死的夢。
夢是斷斷續續的,他第一次做這個夢時,幾乎是被嚇醒的,醒來之後,天亮了。
在仔細回想這個虛無渺茫的夢,自己只能笑嘆一聲荒唐。
明明徐知顏每次見到他,都表現得十分厭惡,她又怎麼會喜歡上自己呢,更別說做徐家的女婿,以他的身份,怎麼可能高攀得上徐家。
所以他只能安慰自己,夢是反的。
可夢裡的徐家人怨念極強,每次醒來,都會汗溼全身。
他不得已,只能去找有名的道觀和佛寺去求籤解夢。
得到的都是一句:因果有報。
徐知顏一副恨不得遠離他八百里的模樣,哪來的因,何來的果呢。
他走出寶靈寺時,自嘲地笑了笑,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被逼到主動相信這些荒誕的術法。
可這個夢並沒有因為他放棄求佛問道後就消失,反而是越來越頻繁了。
他借南王的關係到太醫院裡,讓太醫開了許多安神的藥,一一喝下,還是沒什麼用。
夢裡的景象越發清晰真實,真實到他甚至害怕入睡。
直到有一日,他一人枯坐在議事堂裡閉目養神,有一名南王府的客卿悄悄推開門,躡手躡腳地進來拿走之前掉落在桌下的扇子。
那位客卿搬動桌子的聲音很是刺耳,將他吵醒了。
那人不停彎腰道歉,宋懷愉只是揮揮手,讓他趕緊滾出去。
心裡卻頗為怨懟,既然扇子早就落在這了,那他怎麼不早些來撿,非要趕上他歇息的時候才來。
被吵醒之後,再難睡著了。
他只能起身往外走,打算回府。
在路過那位客卿搬動的桌子時,他心裡忽然靈光大現,陡然生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一直以來,他想不通的地方無非就是,自己明明沒有得罪過徐知顏,在此之前甚至沒有任何交集,徐知顏為什麼會如此厭惡他?
可若是反過來想,他做的夢是真實發生過的事,而這些事,發生在以前,最起碼在此之前。
但夢裡他的年紀分明和現在相差不大。
除非……是人活了一模一樣的兩世,這些事是他上一世做的。
這一世重來,徐知顏帶著記憶,而他並沒有這方面的記憶。
如此一來,所有的事都能說通了!
可重生一世這種事,畢竟太過於虛無縹緲,他也是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敢相信這個推斷,直到知曉宋懷瑾和柔兒即將成婚後,他白日裡過得渾渾噩噩,夜晚還被這些雜夢纏身。
一怒之下,他才決定來試探徐知顏。
畢竟,這是證實他的推測最快的方法。
徐知顏不確定此時的宋懷愉是不是重生的。
可他的眼神裡再也沒有之前刻意裝出來的彬彬有禮,沒有不知徐知顏為何厭惡他的疑惑,沒有隱忍奮力往上爬的謙卑。
徐知顏咬破嘴唇內側,讓自己清醒一些,或許他只是在詐自己呢。
這個想法冒出之後,她便僵硬地說了一句:“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是,他肯定是在詐我,重生這種事放在她身上已經是罕有了,總不可能人人都能重生。
可宋懷愉似是一眼就能看出她強撐的嘴硬。
身形不動,他又寥寥吐了一句話,聲音很低,很輕:“鴆酒的滋味如何?”
這話一出,徐知顏腦中徹底轟然炸開。
無錯書吧身子晃了晃,險些沒有站穩,往後退了兩步,撞上一個寬厚溫暖的胸膛。
她無措地抬起頭往後看,對上容辭遍佈擔憂的雙眸。
容辭微微低下頭,看到她眼裡漫上來的淚水,不動聲色地攬著她,讓她借力靠在自己身上,低聲道:“別怕,我在。”
宋懷愉玩味的眼神在他們身上來回流轉。
容辭小心地握了握徐知顏的手。
她感受到手上傳來的溫熱,心神凝定不少。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宋懷愉唇邊依舊掛著淺淺笑意。
徐知顏心神漸緩,無視他的話。
他又嘖嘖兩聲,直視容辭的雙眼,唇邊笑意漸深,幽幽問了一句:“也不知,利箭沒入血肉,有多痛?”
徐知顏的情緒又被他挑起,厲聲喝道:“閉嘴!滾!你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