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大年三十。
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四個月方稗稗就要離開了。
這一夜,她拍著肚子站在視窗低喃:
“兒啊,人間很好, 但老孃下輩子再也不來了。”
“情之一字,強如老孃我,依然要飽受它的折磨。”
“佛家言: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怪不得天道要無情,無情是對的。”
“太白吾兒,你此生若有情劫,那就自渡吧,千萬別再害人了。不然,老孃會拉你下去談談人生的。”
……
年三十,極樂殿中依然舉行宴會。
帝后同席,接受百官朝賀,祝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殿中有一個位置空著,那個位置,無人敢坐。
這是夏侯讓自十五歲後,第一次過年沒有她。
他盯著那個位置,盯著盯著眼中流下淚來。
眾人見皇上突然哭了,無人再敢舉杯。
牛蟬率先起身離去。
眾大臣在蔡公公的示意下也起身離開,小蟲子和蔡公公緊跟著也退了出去。
殿中空蕩蕩的,夏侯讓的心反而在此時被回憶填滿。
他擦了把臉,起身走到空座前。
“國師,除夕了,你又小了一歲吧。”
“可是,朕覺得自已老了十歲。”
“何止十歲?”
“你不在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你說我能活到九十九,我想,已經遠超了這壽數吧。”
“昔日,朕不想再做舔狗,可如今,卻是連跪舔的資格都沒了。”
“國師、夫子,如果還有下輩子,我還想再遇到你。”
“咱們重新來過,可好?”
“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一定不會再給你下藥的機會,一定時時刻刻跟著你,就算天王老子也不能讓我再髒了這身皮囊。”
天王老子?
夏侯讓突然想起成親那天的風雨雷電,想起了他們的“瞞天過海”。
他將杯子重重摔到地上,“天道不仁,不配為天!”
“有朝一日,朕定殺上天庭,取天帝狗命!”
這一夜,夏侯讓在極樂殿中大醉不醒。
……
六月一日,二十一世紀的兒童節。
方稗稗天微亮就開始發動。
她知道自已要走了,便將所有人叫到塔中,準備再次與大家道個別。
然而還沒說一句話,一個肉糰子就從她裙子裡掉了下來。
眾人盯著地上那團發著白光的“肉”,有些哭笑不得。
方稗稗更是破口大罵,“你丫的已經投胎了,還急個屁啊?”
“不是難產嗎,不是……”
話未說完,她就開始極速變小,二十、十九、十八、十七...
眾人盯著她的模樣,起初還為她越來越年輕高興,可很快就高興不起來。
因為,方稗稗已經變成了三歲孩童模樣。
周韶華顫抖道:“方稗稗,你、你快停下!”
方稗稗看著自已面前的一群巨人,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忙指著地上的小肉團道:
“他、他、太白……”
黃庭軒打斷她,“我們都知道他太白了,你趕緊說點有用的吧。”
常小白也道,“對對對,孩子名字還沒起呢。”
方稗稗也知道再不給孩子起名,自已恐怕就要連話都說不了,忙用已經不太清晰的話語道:
“他叫,夏侯……有方!”
眾人:“夏侯,友邦?”
小方稗稗急得跳腳,“是夏侯有方,有方……”
無錯書吧周韶華看著已經開始站立不穩的方稗稗,流著淚道:
“我們知道了,他叫夏侯有方。”
一歲模樣的小方稗稗拍手。
這時門被從外面猛地推開,夏侯讓衝了進來。
他一把撥開眾人,著急問,“國師呢?”
眾人看向地上的小方稗稗。
可方稗稗短時間內已經變成了和夏侯有方一般大。
那身紅衣,也皺巴巴的躺在地上。
夏侯讓瞪大眼睛:“她、她這是生了兩個?”
眾人……
周韶華指著仍在變小的女嬰道:
“皇上,快抱抱她吧,馬上就要沒了。”
夏侯讓一臉懵逼。
周韶華彎腰將臉又紅又皺、醜得像個小老頭的女嬰抱起,放到夏侯讓懷中:
“皇上,這是你的國師,你的夫子,你的女人!”
夏侯讓剛想說你在逗我嗎,懷中女嬰手腳開始退化,屁股長出了一根小尾巴來,像一條不停蠕動的大蝌蚪。
意識到什麼的夏侯讓大叫一聲“稗稗”,手中蝌蚪化為白色霧氣,消失於無形。
周圍響起了抽泣聲,以及地上夏侯有方“哇”的一聲大哭。
周韶華滿臉是淚,“她走了、走了!”
“走了,去哪裡了?”夏侯讓還有些沒回過神。
周子麟道,“上任去了。”
常小白補了一句,“不會再回來了。”
黃庭軒彎腰抱起地上的大胖小子,遞到夏侯讓面前:
“她說,他叫夏侯有方。”
夏侯讓看向黃庭軒懷中那個酷似自已的嬰兒,喃喃低語:
“夏侯有方、夏侯有方……”
他念著念著笑了,笑著笑著哭了:
“原來,夏侯有方啊!”
黃庭軒見他一直不接孩子,沒好氣問:
“你要不要,不要就叫黃庭有方了?”
夏侯讓伸出手接過孩子,親了親嬰兒小小的臉頰:
“吾兒,黃庭、呸,夏侯有方!”
常小白因為夏侯讓的差點口誤沒忍住,流著淚笑了一下,被黃鶯鶯狠狠踹一腳。
夏侯讓親完孩子後,又將他放回到黃庭軒手中。
“傳令下去,吾兒夏侯有方,即刻繼位!”
啥?
夏侯讓沒管愣住的眾人,將隨身攜帶的玉璽拿出。
他將那塊用來包玉璽的黃綢被鋪到地上,咬破手指,用血寫下傳位詔書。
之後,將詔書和玉璽一起放到嬰兒肚子上。
“有方成年之前,黃庭軒為攝政王主持朝政。”
“周子麟、常小白、鄭長青、周韶華為四輔政大臣,方小牛為鎮國將軍,掌大夏兵權。”
“爾等,當悉心輔佐幼主,不得有誤!”
皇上下令,面子還是要給的,儘管心中疑惑,眾人還是忙下跪齊聲道:
“遵命!
“皇上,那您幹嘛呢?”常小白不怕死的問了一句。
夏侯讓看向窗外,“朕,要去找她。”
蔡公公和小蟲子似乎明白了什麼,一下抱住夏侯讓大腿:
“皇上,您千萬不要啊,小皇子還小,不能沒了娘、又沒了爹啊!”
黃庭軒也道:“我可不會養孩子!”
夏侯讓把目光移到方小草身上:
“你是他姨母,就和蔡公公、小蟲子一道負責吾兒的生活起居。”
“是!”
……
正是清晨,太陽像極了女子羞澀潮紅的臉。
夏侯讓站到九層寶塔頂端,從袖中拿出一把短劍:
“國師,朕欠你一個斬草除根,今日,且來兌現諾言。”
他說完解開外袍,一劍劈下。
而後,夏侯讓以殘缺之身跳下寶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