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凌亂的結成一張網,越網越緊,直達心臟。
他暫時沒了理智去想,周致遠和溫思淼相處時本沒有什麼不對。
他只知道,小姑娘的沉默向來代表著一種另一種預設。
疼,說不出是哪裡疼。
明明是八月,身體卻像浸泡在冰天雪地裡,寒徹入骨。
他在黑暗中望著她那雙總帶水霧的眼,像是試圖望進她內心深處,窺一眼答案。
“小二.......”
風聲徐徐,地面上的影子斑駁。
“算了。”他忽的低下頭顱,狼狽側過身,“我不想知道,隨便你喜歡誰。”
嗓音更添哽咽。
溫思淼的表情也淡下來,她本想逗一逗這個傢伙的,怎麼這麼容易就要哭了。
在邵時逸想提步離開時,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輕聲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邵時逸背對著她,沒有說話。
高挑的身影在黑暗中只餘一個輪廓。
溫思淼聲音在身後傳進耳畔。
“不是家人的喜歡,是男孩對女孩的那種喜歡。”
“邵時逸,你是不是喜歡我?”
像活生生撕開內心最深處的隱秘,那些深埋著,剋制著,不曾提過一次的秘密被無所顧忌攤開,令他無處遁形。
那頭顱更低幾分,邵時逸喉間像哽了塊玻璃,限制了聲帶,發不出一個音節。
該承認嗎?
承認後她會說什麼?
我們不是那種感情,以後遲早要分開的?
他曾勾畫過無數次的表白,是在精心準備的一天,鄭重其事的向她告知心意,結果也預想過很多種。
但不是這樣的,不是在她突然讓別的喜歡她的男孩子抱了之後,追問自己是不是喜歡她。
這種情況下,拒絕的機率大到他不敢承認。
溫思淼,愛你這件事從未如此如履薄冰。
他的心如同灌了鉛,又沉又重,最後只能頹然的閉上眼,不作答。
一隻溫熱的手撫上那張不知何時溼潤的臉。
他渾身怔住。
溫思淼輕輕嘆了口氣,“哭什麼,沒說不喜歡你。”
不等他反應,小姑娘略顯煩惱的清脆嗓音又道,“這好像是第三次見你哭,第一次是我初潮,第二次是四年前爺爺摔了跤。”
“有這麼難過嗎,小二,話都不敢聽完。”
邵時逸睜眼定定的看著來到跟前的人,眼淚在眨眼間再次狼狽落下。
他的身子僵在原地,心中那股沉悶的感覺似乎到達臨界點。
女孩的下一句話就能決定自己是死是活。
溫思淼仰頭,認真看著他,“邵小二,我不傻,我能感覺到你對我的感情,但我之前一直在確定,到底是不是我想錯了,你不說,我怎麼能確定呢?”
他總算敢看她昏暗中的眼眸。
溫思淼的眼睛一直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風景。
像被剪碎的光,更像零落的繁星。
邵時逸總算從這束星光中找回自己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他終於有了片刻勇氣,承認。
“喜歡的,我很喜歡你,是男孩對女孩的那種喜歡,是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的那種喜歡。”
耳畔風聲消融,世界似乎靜了下來。
溫思淼靜靜看他半晌,終是輕柔替他擦著眼淚,無奈彎了下嘴角,“可怎麼辦,我們不能早戀。”
少年心跳很快,帶著試探,“那......晚一點?”
她毫不猶豫,乾脆道,“好啊,高考結束我們就換個關係吧。”
溫思淼的話音剛落,就被情緒回籠的男孩緊緊抱住。
他眼淚似乎比剛剛還流得更洶湧了,很快打溼她的脖頸。
她伸手一下下摸著少年的腦袋,“別難過,小二,給周同學的只是一個安慰的抱抱啦,給你的才是愛的抱抱。”
一聲沒剋制住的嗚咽從他喉間滾了出來,他深深埋在小姑娘頸間,雙手越收越緊。
這是他幻想過數次的歡喜,她贈予自己的莫大歡喜,如何能不讓他熱淚盈眶。
比作一次新生也不為過。
“你要勒死我了。”
“三水,我就知道你疼我,你向來疼我。”邵時逸啞著嗓子,帶著些許鼻音,像小孩子撒嬌,“以後不許給別人抱,簡安也不行,好嗎?”
“唔,簡安不行。”
氣得邵時逸輕咬了口他頸間細嫩的肉。
“好啦,三水以後還是會疼你,絕不讓任何男孩子抱了,這樣行了吧?”
“好。”
令溫思淼些許苦惱的是,表達心意之後這傢伙好像更難哄了。
足足抱了她快半小時才肯撒手。
那麼大個人怎麼這麼會撒嬌呢。
從前也太收斂了。
“家裡還有人呢,你羞不羞啊。”
邵時逸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聽著她嘟囔,嘴角就沒下來過。
而周致遠已經在沙發上昏昏欲睡了。
這麼鬧一遭,他還是對這人沒什麼好臉色。
隨手扔了塊毛毯給他,“打地鋪還是睡沙發?”
周致遠神色很淡,意味不明的掃過兩人,“打地鋪。”
溫思淼先洗漱完回房,不受什麼太大的影響。
邵時逸就不行了,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樂的。
今晚發生的事不在計劃,突如其來的驚喜,砸得他暈暈乎乎。
本就不大的房間,周致遠擠在角落,無語的坐起身,“邵時逸,你到底要不要睡覺。”
“我怕你半夜謀殺。”
周致遠深吸了口氣,“老子這就去提刀宰了你個王八蛋。”
邵時逸沒搭理,翻個身繼續看手機。
瞪了半天,反倒把自己氣個半死,周致遠重新躺下,望著眼前的漆黑,忽然說,“既然這樣,我就不摻和你們了。”
“稀奇。”邵時逸淡聲調侃,“追不上就該及時止損,邵老師沒白教你。”
周致遠一忍再忍,問他,“如果今天是你被拒絕,你會及時止損嗎?”
“不會。”
利落的兩字砸下來,周致遠翻了個白眼,“哥們炒股,業內有個理,沉沒成本不參與重大決策。”
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她永遠是我標的。”
標的在炒股中的意思是投資物件。
不論成本,不論盈虧。
周致遠聽懂,緩緩閉上眼,“睡了,你要發情小點聲別吵我。”
邵時逸‘嘖’了聲,手機一扔,也準備睡覺,“你躲著哭吧,我不笑話你。”
“你當我是你啊,這麼大人還淌貓尿。”
“對咯,溫思淼哄的我。”
“.......”周致遠真睡不著了,很想砍點什麼。
半晌,邵時逸認真低緩的聲音傳來。
“周致遠,她值得人喜歡,我討厭你是一碼事,你有眼光是一碼事,彆氣餒,你以後再看上的人應該也不錯。”
周致遠:“......呵。”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煩的人。
不過,被他這麼一攪和,周致遠剛剛偷聽牆角的酸澀情緒緩和不少。
就像那封簡短未署名的情書一樣,本就不指望得到任何迴音。
他黑白的世界曾有過一抹亮麗的色彩。
或許這就是別人口中充滿遺憾的青春。
也如溫思淼今天在給他的擁抱中意有所指安慰他的。
“遺憾也是成長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