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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往事

隋朝末年,楊廣昏庸無道,濫用民力,割據勢力盤旋四方,征戰不休,導致民不聊生,天下生靈塗炭。整個社會處在一片水深火熱之中,有志者紛紛起而攻之,區域性性的反抗逐漸演變成全國性的戰爭。

公元611年,隋煬帝下令出兵高句麗,並徵調大批兵士、糧餉和建造大量的軍船,河北和山東是出征軍隊集結地。那一年,山東災荒嚴重,每一天都有無數個人死去,朝廷的徵調告示一出更是弄得人心惶惶,整個山東籠罩在一種死亡的氣息之中。

百姓無家可歸,每日提心吊膽,人人為了保命奮起反抗,以王薄為首的農民起義爆發,開啟了隋末農民起義的篇章。

日子過得飛快,亂世才結束沒幾年,當今陛下就開始舉全國之力出征高句麗,繁重的徭役兵役和天災,突然把老百姓的日子攪得天翻地覆。

才過卯時,徐府門前早已擠滿了人。他們全都披頭散髮,瘦骨嶙峋,衣不蔽體,一時間老人的咒罵聲、孩子的啼哭聲、綿綿不絕的乞討聲充斥著整個空間。

徐府裡的人仍在沉睡,只蘇影月一人忙著把要派給難民的稀米粥往外推,清冷月色下大桶的粥襯得她格外渺小。

蘇影月一向覺得自己習過些武藝,力氣大於同齡女子,現下竟然推兩大桶米粥都覺吃力,想都未想就與自己較上勁來,蠻力一使,差點便要把桶掀翻在地。

好在有人搶先一步扶住了桶,蘇影月也嚇得不輕,忙往後退去側身看向來人。

還未等蘇影月開口,徐茂公便似笑非笑道:“看來今日得多舞一個時辰大刀。”

蘇影月本就喜舞刀弄棒,一聽徐茂公願意多教她習武,早已把方才差點犯錯的事拋到腦後。

“還不趕緊幫忙。”徐茂公扶住食桶等她。

待到米粥派完早已太陽落山,蘇影月看到些老翁老嫗未領到吃食只能坐在路旁流淚,又默默跑回後廚把自己今日一口未吃的胡餅給他們送去。

站了一日滴水未進,留下的胡餅也舍了出去,只能默默喝了碗水便準備耍大刀去。

“不用食就練武,到時候暈過去又能偷懶兩日。”徐茂公把湯餅推到她面前。

蘇影月行了個禮:“多謝大郎。”

幾個月前她也和今日外面行乞的人一般。阿爺阿孃死後,阿兄投奔了王勃起義軍,她走投無路時聽說徐府每日派糧救濟貧苦,不論親疏,便一路過來討個吃食。誰知那日老弱婦孺尤其多,每每輪到蘇影月她又讓給他人,直到食物派完也未拿到半分。偏偏那日日頭太毒,加上連日趕路未曾進食,竟一頭倒在徐府門前。

也還好遇到的是徐府,大郎徐茂公見狀便讓家僕把蘇影月抬了進來,還好只是連日奔波又未曾進食導致的體力不支,修養了幾日便已痊癒。

起初徐茂公只是看她無處可去便把她留在府中當個尋常丫鬟,日子久了卻發現蘇影月不但不避忌拋頭露臉出府派糧,還時常如今日一般省下口糧出門接濟。

不過讓徐茂公開始真正注意到蘇影月的,還是發現她會偷偷跑到假山後看自己練武,看得痴時還會比劃起來。他曾試過蘇影月的武藝,雖底子不好,悟性倒是極高。

蘇影月曾說在這世道中只願多學武藝,不為別的,只為安身立命。這倒與徐茂公見過的尋常女子不同,不禁另眼相看起來。閒來無事之時,他也願意點撥蘇影月習武,日子久了,蘇影月倒成了他在府中最為投契之人。

多舞了一個時辰大刀的蘇影月滿身是汗,卻仍不停地追著徐茂公問方才哪裡舞得不夠好,平日裡的沉默寡言彷彿只在這些時候變得執著起來。

當然,蘇影月的執著不止這個。

還未等徐茂公回答,蘇影月忽然焦急的站了起來,低頭摸索腰間片刻又急忙彎腰往地上打量,一時間急得似乎要哭出來。

從後院到屋內,從屋內到後廚,又從整個內宅走到派糧的府外,蘇影月一寸寸的尋著過去,不知是天氣悶熱還是急火攻心,漲紅的臉上早已大汗淋漓。

蒸籠一般的天氣終於決堤,隨著轟隆隆的巨響,暴雨如約而至。街上早已空無一人,只有用身體護住手中燈火的蘇影月在照亮路旁的每寸角落。

徐茂公撐傘為她擋住雨,淡淡的說道:“那個荷囊如此重要?”

蘇影月目光未離開地面,只微微點頭。徐茂公也在一旁未再言語。

“姑娘……”雨聲中夾雜著微弱的聲音。

蘇影月和徐茂公轉身便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嫗站在雨中。

徐茂公忙把傘撐過去遮住老嫗:“阿婆可是有何難處?”

老嫗忙從身上取出荷囊遞給蘇影月,皮製的荷囊上繡著“李”字,不顯富貴卻透著不俗。

蘇影月這時才想到傍晚給老嫗送胡餅的時候慌亂中像是被什麼絆住過,許是那時不小心丟失了荷囊。

想到此,蘇影月忙把荷囊繫到腰間,又雙手作揖,恭敬地對著老嫗說道:“多謝阿婆。”

夜裡,蘇影月在榻上翻來覆去始終沒有睡意,閉上眼總會看到阿耶、阿孃、阿兄,和李哥哥,只能起身拿出荷囊看了千遍萬遍,思緒漸漸飄散到三年前。

“月兒,你要去哪兒?喂,你別跑啊。”

蘇影月看著阿兄蘇遠山馬上就要追上來了,只能什麼都不顧立馬撒腿就跑,可最後依然還是被長腿的阿兄追上了…

蘇遠山看著自己眼前這個穿著男裝的妹妹,早就猜到她又要偷偷溜出去玩了,於是故作嚴肅的問道:“又要往哪跑啊。”

蘇影月的阿耶是個船工,常年在水邊討生活,阿孃幫富貴人家洗衣服,阿兄歲數大了也會去城裡找事情做來補貼家用,誰都沒什麼時間陪她。所以蘇影月自小就像個小郎君,喜好穿男裝,喜好到處去玩,喜歡舞刀弄棒。每次趁著阿爺阿孃不在家,就要偷偷跑出去,回來還特別自豪的說自己又學會了獵野兔,又學會了找野果,又偷著學會了舞劍,家裡不給她買劍,還自己每天拿著樹枝耍起來。

家裡人當然不信她能學會什麼武功,只不過天生機靈,也常在這附近行走,且從未出過事,便放心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她時常溜出去玩。

這些蘇影月自然不知道,她只當阿兄是不讓她出門,所以才會見到他想都不想便撒腿就跑。

蘇影月拉著蘇遠山的衣角,故作撒嬌的說:“阿兄,月兒在家待的悶了,就出去附近走走,一會兒便回來了。”

看著蘇遠山似笑非笑的點頭,蘇影月開心的說了句阿兄最好了,便轉身要走,誰知突然又被蘇遠山叫住,叮囑她定要注意安全,早些回家。蘇影月認真的點了點頭,連忙轉身走了。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揮著手和蘇遠山告別。

正逢上元日,一向愛熱鬧的蘇影月怎會錯過這個點燈節。還未到酉時,城中的遊人早已成群結隊、充街塞陌。待到入夜,天上圓月當空,人間張起鼓樂,遍燃燈火,燎炬照地,燈火輝煌。沿街搭建起很多看棚,高聳壯觀,燈會上的舞者人戴獸面,男為女服,所有遊人內外共觀,曾不相避。就連當今陛下都曾在上元日時寫下“法輪天上轉,梵聲天上來。燈樹千光照,花焰七枝開。月影疑流水,春風含夜梅。燔動黃金地,鍾發琉璃臺”這樣的詩句。

蘇影月最是喜歡上元節了,她高興的這裡去看一下,那裡去玩一下。看到人戴獸面,從嘴裡噴出火來,也能高興的拍手樂半天。

“小郎君,我們這兒有美味元宵,還有好多獸面,可以進來看一看。”許是店家看蘇影月對獸面感興趣,便趁機張羅生意,誰知蘇影月卻直直看著放在一旁的花燈。

花燈原在黃昏之前便已掛好,現在都已亥時,早已無人問津。蘇影月家境貧寒,出來本就沒帶什麼銀兩,花燈那樣的東西本也是問都不敢問的,只能和店家搖了搖頭默默退到人群中。

但她並未離開,因為再過片刻店家為了趕燈會便會低價處理這些花燈,這招蘇影月屢試不爽。

而這一切都被隔壁酒肆樓上坐著的李世民盡收眼底。與旁人著女裝、戴獸面的熱鬧不同,少年戴著帷帽,清冷的似與周遭格格不入。他玩味的看著滿眼期待的蘇影月,心想世間竟會有如此蠢鈍之人,扮上男裝都能為了個花燈露出直白的女子姿態。

直到看見店家低價處理花燈,而那女子翻遍全身,拼拼湊湊出幾十文錢準備買下花燈時才打算結賬離開。

“郎君,本店的招牌不嘗一下?共三十文錢。”店小二恭敬地說。

李世民伸手入袖中卻突然緊張起來,心想糟糕,今日出門急了些竟把銀兩放在客棧未曾帶出。

店小二看李世民慼慼簇簇半天也未拿錢出來,語氣已然變得冷漠起來,又提著嗓子大喊一遍:“郎君,共三十文錢。”

李世民暗罵一聲,也沒好氣的說:“就三十文錢,我豈會欠了你的,等我回客棧取來!”

開店多年的店小二見慣了形形色色的客人,唯獨不吃這一套,立馬招來幾個彪形大漢,眼看就要給這個看起來文文弱弱還想吃白食的少年一點教訓。

“且慢!”還未等打起來,蘇影月便忙放下花燈跑過來擋在李世民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