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夕明顯被他嚇到了,“哇”的一聲大哭,用手抗拒的拍打著何湛的臉,尖聲大叫:“爸爸壞!爸爸壞!”
何湛臉色暗沉的將哭鬧的夕夕放到了地上,居高臨下的冷漠的注視著自己的女兒。
夕夕馬上就被一旁的傭人抱走了。
何年做兒科醫生這幾年也見過一些不太像話的家長,但像何湛這樣帶著如此冷絕與殘酷對自己女兒的,還是頭一次。
何年不禁為夕夕的以後憂心。
正要走的時候,何湛卻朝他而來。
“何年,聽說父親要把湄月灣的股份送給你?”何湛一邊問他,一邊點了一支菸。
何年心裡已經很不舒服了,在自己妻子的葬禮上沒有一絲哀悼之情,對自己的女兒態度惡劣,今天這樣的日子能讓他好好說話的竟是湄月灣的股份。
何年冷冷的回了一句:“沒錯。”
何湛得到他的確認點了點頭,臉上意味不明。
“不過我沒接受。”何年可不想惹出什麼不必要的麻煩跟他牽扯在一起。
“是嗎?”何湛嗓音冷冷的,狹長的眼睛裡也冷如冰霜。
何年臨走前忍不住對他說了一句:“你女兒只有你了,有空的時候你可以看看網路上的育兒教學,相信會對你們父女很有幫助。”
何湛卻勾起唇角,眼中劃過一抹黯沉:“我從小就不愛學習,你知道的。”
何年懶得再理他,起身便走了。
這是新年伊始家裡發生的最大的一件事,家裡小輩的去世對何紹尊有些打擊,何年後來回家看他,突然發現他總會有意無意會發出一聲嘆息。
日子繼續往前進,何年的論文和工作填滿了生活的每一個縫隙。他一日三餐,兩點一線,從不知道生活竟然可以過的如此平穩,就像一個死人的心電圖,一直是一條毫無起伏的直線。
只是,有時候突然在某處聽到那首《千千闕歌》卻突然怔忡,想起蘇澗禮,心便沒來由的一陣疼。
除夕那天晚上他安排自己在ICU病房值夜班,一個人看無聊的春節晚會。零點倒計時的時候,他突然在電視螢幕中的一大群人中看到了蘇澗禮臉,再一晃,卻又不見了。
何年揉了一下眉心,大概自己最近真的太累了,在病房和門診連軸轉,加上論文和課題,他忙的有些頭暈眼花了。
起身走到了視窗,將視窗開啟了一些,吹吹外面的冷風好讓自己清醒,眺望著窗外的天光,眺望著醫院外面深夜寂靜的馬路,他突然就看到了停在路邊的一輛熟悉的黑色越野車。
何年站在十六樓,還是清晰看到了駕駛座上的那個人。他在抽菸,隱約的星火把黑夜燙出了一個紅色的洞。
然後他也往這邊看了看,於是便看到了十六樓視窗的何年。
何年跟他遙遙對視著,一片死寂的心此刻不爭氣的怦怦亂跳。
還好,口袋裡的電話鈴聲將何年的思緒拉了回去,將他的人也拉了回來,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跑下去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問一問他來幹什麼。
手機上閃著一個陌生號碼。
何年接下來:“喂,哪位?”
“你好……是,是何年醫生嗎?”對方是一個男音,聲音裡帶著幾許沙啞和緊張。
“是我。”
“你好,”對方聽到是他,明顯鬆了一口氣,語氣也有些急,“夕夕病了,私人醫生過年回鄉,我沒辦法才給您打電話的……”
夕夕?何湛的女兒,為什麼他女兒病了是個陌生的男人打來電話詢問?
何年問對方:“……何湛呢?”
“……他人在越南……何醫生,夕夕這段時間情緒一直不好,前兩天就有些發燒,今天白天的時候她精神很好,可今天晚上吃了晚飯以後沒過多久就吐了,現在體溫很高。”
何年看了一眼手錶,零點二十五分,今晚除夕,值班醫生又少,他不可能離開,於是他問對方:“你會開車嗎?”
對方說了句:“家裡有司機。”
“那讓司機帶你們來醫院找我。我在五號樓十六樓,到了給我打電話。”何年說。
“好的,謝謝何醫生。”
半個小時後,何年接到這個人打來的電話。
“何醫生,我到護士站了。”
何年從病房出來,看到護士站站著一個身形清瘦,穿著單薄的男人抱著夕夕。或者說是男孩,因為何年走近了才發現他不僅瘦削高挑,清秀的面龐上眉眼漆黑,帶著少年人才有的青澀。
另外,何年發現他鼻子凍得通紅。
“何醫生。”他目光好像不敢直視何年般含糊的閃爍著,叫了他一聲。
何年點了點頭,看了一下夕夕,夕夕正趴在他肩頭,沉沉的昏睡著,小臉被高溫蒸騰出紅蘋果的顏色。
“跟我來吧。”何年將人帶到了急診處置室,讓那人把夕夕放在了病床上。
何年給夕夕量了體溫,又用聽診器仔細聽了胸腔部分,感覺問題不大便從護士站拿來了緊急退燒藥,叫醒夕夕讓她先服下。
夕夕昏昏沉沉的醒來,哭鬧著不願意吃藥,抱著夕夕的人急得也要哭了:“夕夕,聽話,不吃藥的話你會一直難受的。”
夕夕哭的滿臉是淚,一個勁往男孩懷裡鑽,就是不願意吃藥。
何年溫聲說:“夕夕,別害怕,叔叔這裡有粉紅小豬的公仔,你要不要?”
夕夕聽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才稍稍停了哭泣,從男孩懷裡扭過頭來。
何年果真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粉色的小豬玩具遞在她面前。夕夕抬頭看了看男孩,看到男孩點頭,才從何年手裡接過玩具。
“夕夕,這個杯子裡裝的不是普通的藥水,是甜甜的魔法藥水,只要夕夕喝下去,一會兒就不難受了。”何年溫聲哄著小女孩。
夕夕漆黑的大眼睛半信半疑的看著何年,抱著她的男孩又輕聲說道:“夕夕乖,聽叔叔的話。”
夕夕這才張口把藥喝了下去。
看著夕夕把藥喝下去,何年起身對男孩說:“走吧,去急診查個血拍個CT看一下。”
男孩趕緊抱著夕夕站了起來。
何年給護士站的護士打了個招呼,讓他們幫自己看一會兒病房,他很快就回來。
到了兒童急診CT室,夜間加之又是除夕人不算太多,很快便做完了抽血和cT檢查。
急診的人看到是何年親自帶著人過來,不由得便給他加了塞。何年把男孩和夕夕帶到了急診室,那裡有空床,他表示可以先讓夕夕躺會兒,剛才抽血檢查的時候她哭了很久,現在藥勁兒也已經上來,她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了。
“我還是抱著她吧,這孩子從小就沒安全感,在陌生的地方一放下就會哭。”男孩把夕夕抱在肩頭,不願放下來。
何年只能隨他。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有兩位同事給何年送來了檢查結果。
“何醫生,除夕不休息呀!”送CT單子的男醫生笑著打招呼。
“這個月的排班正好到我而已。”
“您可別謙虛了,我們科的主任都快羨慕死李主任了,他說他都想去挖李主任牆角了!”男同事樂呵呵的打趣。
何年笑著跟他聊了幾句,然後就回崗位上去了。
同事走後,何年把片子和抽血結果拿出來看,他先是拿著片子對著光仔細看了看,發現肺部已經有部分陰影了,然後又看了看驗血單上的數值,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肺炎實變。
不過這是兒童常見病,只要經過入院系統治療一週左右,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能治癒。
他轉過頭想跟男人說一下情況,卻猛的觸碰到一雙異常清澈的眼睛,那個人正用一種何年覺得很怪異的眼神在看他。
見他突然回頭,男孩趕快收回自己的視線,匆忙將頭垂了下去。